在這個世上,沒有永恆的敵人,更沒有永恆的朋友,有的只是利害關系而已。數十年時光一晃而過,眼下的唐朝早已不是貞觀年間那睥睨天下、攪動風雲的亞洲雄獅,而吐蕃也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友好和平、禮尚往來的友邦了。
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卻發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就是其一族之長芒松芒贊的死亡。
這位曾在薛仁貴手中拿下一城的英武君王,也和自己的祖父、父親一樣,有著令人惋惜的短暫壽命。
就在儀鳳元年,唐朝在另一端的新羅戰線終於取得了勝勢的時候,這位年輕有為的贊普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人世,留下了一個令人惋惜的局面。
而接任他的位置,是他當時年僅六歲的兒子赤都松贊。
幼主繼位,噶爾氏家族專權,一時之間,吐蕃一族內亂四起。
盡管吐蕃竭力試圖掩蓋芒松芒贊的死亡,但這個不爭的事實還是如窗紙內的一盞燈火,吸引著周遭敵手靈敏的視線,似乎只要輕輕一捅,就能暴露出其族內動蕩不安的事實。
本來強悍如草原雄鷹的吐蕃一族也不得不暫且收起自己銳利的爪子,和唐劃上一個暫且的休戰符。
噶爾·贊悉若多布如今貴為一族之相,把持著突厥一族的政權,他親自訪唐,一來是為了表達休戰的誠意,二來則也是為了掩飾芒松芒贊的死亡。
他歷經三代贊普,權貫一族之首,自然對自己的鄰居瞭解頗深,一口漢話說得極為流利。
“我想,有偉大的文成公主和我們松贊幹布贊普的先例在前,我們不妨效仿太宗的先例,結為秦晉之好,以保持和平和友好的關系。”
天後盈盈含笑,和天皇對視一眼,並不言語。
以前的文成公主也非皇室的嫡親公主,而是從旁門別支之中挑出來的優秀女子,封了公主的封號,送去了吐蕃,於當時在位的松贊幹布贊普結為夫妻,而換來了吐蕃與唐的幾十年的和平。
而這一次則不同了,這位大膽的吐蕃來使相中的,偏偏是自己年幼的小女兒。
倒是天皇含了一抹渺茫的笑意:“我記得芒松芒贊已經年近三十,而小女如今才不過十二,恐怕未必能成佳偶。”
噶爾·贊悉若多布撫掌一笑:“這個天皇不必擔心,我們所希望的和親也不是和芒松芒贊贊普,而是他的長子赤都松贊,雖然赤都松贊如今年僅七歲,但是我們可以先定下婚約,等到公主和少主都長大成人,再行婚禮也不遲啊。”
他這話意在掩飾芒松芒贊已死的事實,但也不失為一個妥當的辦法。
李治揉了揉鼓鼓作痛的太陽xue,腦海中劃過太平天真無邪的笑顏,終究是捨不得的:“太平那孩子脾性頑劣,不像文成公主一般識大體,嫁給你們少主,恐怕會做出什麼貽笑大方的事情。”
噶爾·贊悉若多布搖手道:“我們吐蕃族最欣賞有勇有為的女子!我們正是聽說太平公主像她的母親一樣英勇果敢,才特意來求親的,希望天皇和天後好好考慮一番。”
天後這才煥然一笑,額角浮出幾絲不易察覺的皺紋:“這個自然。”
而被他們所談論的物件,貴為一國公主的太平,如今正在太醫署的院子裡,追著吳議,要把手中的雪球丟在他身上。
“太醫哥哥,你別跑!”
她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一身滾滾抖落的雪花,像是才從麵粉裡滾過的小花貓,渾身上下都是白的。
李璟手裡也攢著一個滾圓的雪球,悄悄地走到太平身後,對吳議做了一個“噓”的手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手中的雪球兜頭地撲在太平頭上。
太平猝不及防吃他一招,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吳議笑吟吟地轉過身來,手中不知何時也攢起好大一個雪球。
“你們兩個欺負我一個,你們耍賴!”眼瞧著要被兩個人一起圍攻,太平幹脆耍賴滾在地上不起來了,“璟兒和太醫哥哥兩個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女孩子,你們都是癩皮狗!”
吳議簡直哭笑不得,到底是誰在耍賴啊?
正在他想出言揶揄兩句嬌貴的小公主的時候,脖間已猝不及防地一涼,原來是李璟悄悄繞到了他的背後,給他來了個偷襲。
吳議被他撩得玩性大起,也回以一個碩大的雪球,不客氣地直接招呼到對方的臉上。
太平坐在地上圍觀這出好戲,開心地直拍手掌:“太醫哥哥,快,快砸璟兒呀!”
三人沐浴著暖暖冬陽,一起在院子裡打著雪仗,誰也沒有注意到一陣窸窣的腳步聲輕輕地靠近了他們。
這難得一見的溫情的一幕,全部落在了天後的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