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議心裡已有三分計較,掂量片刻,還是慎重道:“人命關天,我必須親自看看尊夫人的情況。”
李素節半信半疑地望著他,心裡正在猶豫,一旁的李璟小朋友早就亟不可待地牽起吳議的手,把他拉到了蕭氏的病房前。
蕭氏正病懨懨地斜臥在榻上,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騷動的腳步聲,李璟先一步撲進房裡,隔著一個碩大的屏風大聲嚷嚷著:“娘!”
隨後是一個輕而弱的聲音:“你孃的門窗都沒有開過?”
李璟老老實實地點頭。
“這個屏風也是你爹擺在這裡的?”
這回答話的是李福:“這是往年宮裡賜下來的繡錦屏風,老爺一直寶貝得很,這一回也是為了夫人才請出來的,南山仙人說了,宮裡的陽氣才鎮得住此地的陰氣。”
李素節淡淡地“嗯”了聲,表示李福所言不假。
為了他的夫人,他的確是不惜一切、傾盡所有。
吳議暗自搖頭,面上卻依舊平靜無瀾:“能否讓我見夫人一面?”
李素節正欲開口,屏風後突然傳來一個溫軟的聲音:“有勞仙人,請不必拘於小節。”
得到了蕭氏的允許,吳議這才走進屏風,李素節也想跟進去,卻被垂下的簾子擋住了視線。
李福趕緊拉住他:“老爺,仙人作法,我們可不敢擅自窺探天機。”
李素節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手上掀簾的動作卻停了下來,只好退一步坐在屏風外的雕花榆木桌旁,焦躁地給自己斟了碗茶。
沒想到的是,一碗茶還沒有喝完,吳議就從簾內退了出來,向李素節微微一頷首:“尊夫人的藥方,我已經寫給了她,如果你想治好她的病,就必須按照我的方子去做。”
李素節將信將疑地沖進簾子裡,蕭氏果真端端地倚在床欄上,手裡還握著一張紙,臉上亦是大惑不解的表情。
他接過那張平平無奇的紙,紙上也只有一個字。
口。
這是什麼意思?
“仙人說,這個字,就是我的病因。”蕭氏原封不動地將吳議的話複述了一次,“妾的疾病,全從口入,人參益氣,但在七月的天裡就是導致閉氣邪侵的毒藥,故此只需停藥修養,清淡飲食,再廣開門戶,撤去屏風,通風見日,除濕辟邪,就能自然祛除病氣,無藥而愈。”
另一邊,吳議已匆匆辭別李府,回到吳家別院。
蕭氏之疾,說白了就是富貴病。
再名貴的藥材,不用於正確的時機和劑量,都能成為殺人於無形的毒藥。
夏日正是服用人參的第一大忌諱,李素節把妻子當藥罐子似的灌湯灌藥,以致她氣閉於中,病勢遷延,到了今天這步田地。
救人的出路他已經指明瞭,肯不肯聽話就是李家自己的事情了。
他回到自己那個寥落冷寂的小院,天上稀疏的星辰投下點點朦朧的寒光,落在門前人跡罕至的臺階上,映出蒼綠一抹苔痕。
吳議慢慢推開門,藉著疏朗星光踱到桌旁,坐下小口地喘著氣。
很快,倦意便不受控制地湧上腦海。
知了——知了——
窗外的夏蟬還在不眠不休地鳴叫,給蒸籠似的實驗室又添上幾分燥熱的氣氛,吳議整個人埋在厚重的實驗服裡,坐在桌前,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在電子圖書館裡搜尋著新的動物手術麻醉手段。
“過量酒麻?”周師兄猝不及防地從身旁走過,眼光銳利地一掃而過,“時代在退步啊,我們居然要淪落到用酒精來麻醉了。”
吳議一目十行地從頗有些年頭的文獻上瀏覽過去,無奈地擺了擺手:“現在實行麻藥管制,很快咱們就不能用戊巴比妥鈉了,你還真別小看了酒精麻醉,越是原始的手段,越需要牛逼的麻醉師,你要上手,那狗都不一定睡得過去。”
周師兄倒給他說得滿不服氣,嬉皮笑臉地湊上去:“得,咱也學習學習,以後要是穿越了,這還是門技術活。”
“要真穿越了,誰還幹這個?24k純高危職業。”吳議笑著搖搖頭,要給他一次從頭再來的機會,他就是天打雷劈也絕不學醫。
更何況,古往今來,但凡學有所成的名醫大師,不是死在貴族勢力的利爪下,就是亡於宗教主義的陰影裡,就連孫思邈這樣高瞻遠矚的神仙人物,也不得不在山林裡躲藏了一輩子。
仙人未必肯撫人頂,帝王卻總妄圖長生。
“師弟你的思想境界還是太低階了。”周師兄反手一記栗子敲到吳議的頭頂,半開玩笑,“我們這種職業,就是四個字,捨身取義!”
砰。
輕輕的一記,吳議卻被疼得一驚,從夢裡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