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時分本該也是曲終人散之時,奈何入戲太深難舍情深。本不想和蔓寧再有什麼牽扯的秦遠,此番長夢之後已無法再繼續自欺欺人。
夢中所有的點滴細節全都歷歷在目,一切感覺都太過逼真自然,秦遠突然就生出了種強烈感覺,自己也許並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之人。
若非如此,為何從最初開始,自己就對這完全陌生的上海有著近乎執拗的痴狂執念,不顧一切地就隻身前來?
而偌大的一個城市,為什麼偏偏就住到了這元飛路上,又剛好是蔓寧經歷過無數的那一個房間?秦遠總覺得,冥冥之中似是有所指引一般,才將遠隔千裡的自己一步步帶到了她的身邊。
暗暗耐住這般瘋狂的念頭,此時的秦遠迫切無比地想要一探究竟,既然確定了沈一白是蔓寧的丈夫、又對她如此一往情深,之後到底又發生了什麼,才會落得個生死不明的悽慘下場?
心中滿是各番情緒湧動不止,時隔多日後秦遠又一次早早起身,獨自漫步在已是枯葉落盡的冬日晨曦中。
一步一步,彷彿重溫著和蔓寧走過的每一條道路,無論是現實中還是夢境裡,無論是韶華正好之時,還是美人已至垂暮,身邊相伴的卻始終是她。
一個人既緊張又興奮,高高大大的男人揹著手站在梧桐樹下,心情複雜地等待著那人的出現。
從路頭慢慢步到路尾,再從晨光靄靄待到日頭高懸,燦然耀起的明媚陽光將秦遠的影子拉成長長一條,卻始終都沒有看到蔓寧的身影。
未能得償所願,心中難免有些鬱郁。本就沒有十足把握,再繼續枯等下去似乎也意義不大。見時間已經不早,秦遠深嘆了口氣,只能無奈地轉身朝洋樓走了回去。
走到樓道口時,秦遠突然就想起先前孫阿姨和他閑聊的那番話語,蔓寧是不是因為身體不適,還住在郊區休養沒有回來?離那時已經又過去了好些天辰光,還是說,她從此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一顆心猛然就揪了起來,秦遠這才恍然發覺,自己對現在的蔓寧知道的實在太少太少,莫名心中一搐,狹長的眼眸不禁又黯淡了幾分。
心神恍惚間,不知不覺就已經走到了自己那間出租屋前。抬頭看了眼隔壁房間緊緊閉起的暗色木門,再思及前塵往事,秦遠心中便是陣陣暗潮洶湧不止。
眸色微微閃動才準備收回視線,原本滿臉頹色的秦遠突然就瞪大了雙眼,滿臉盡是錯愕無比的驚詫神色。
抬眸望去,眼前的一切和這樓道曾經的模樣漸漸重疊在了一處,破損的牆壁慢慢變成光潔如新,已經磨成醬色的毛燥地板也已恢複成一片鋥亮。
時光瞬時倒流,身著著各式旗袍長裙的蔓寧,好似幻影一般在秦遠的身旁緩緩閃現了出來。
或是踩著細長高跟搖曳著身姿拾階而上,或是倚在長凳上撫著額發靜靜翻看書冊,亦或是躺在雕花大床上帶著閃閃淚光安靜睡去。
蔓寧曾經在這老房子裡記錄下的點點滴滴,穿過流光浮逝不斷迴圈往複,彷彿一眼間就能看遍美人如畫的每一張不老容顏。
或微笑,或蹙眉,或是垂眸落淚,不論是哪一張面孔,都是攝人心魄的絕美畫面。
秦遠眼眸微閃,情迷間不自禁就朝著蔓寧伸出手來。
那些帶著淡淡香氣的迷離幻像,卻好像太陽光下泛著七色光暈的肥皂泡沫。只是指尖輕觸,瞬時就迸裂成片片碎沫,滿目旖旎景緻徒然消散成空,只留眼前走廊間一片暗沉的幽森光線,還有依舊骯髒泛黃的斑駁牆壁。
眼眸驟然一縮,秦遠無力地垂下胳膊,迷茫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回過神來。
滿臉的無精打採剛準備掏鑰匙打門,突然就聽到耳邊“吱呀”一聲開門輕響。一個人還沒完全反應過來,隔壁二零五的那扇深色木門就已經被人緩緩推了開來。
原本沉悶的一顆心瞬時高高提起,秦遠暗吸一口氣強忍住滿心的狂跳悸動,僵著脖子極不自然地轉過身來,剛好就對上了蔓寧略有些疑惑的眼神。
“先生這是剛回來,還是要出去?”
蔓寧的聲音略帶點沙啞之感,卻依舊悅耳怡人,絲毫也不顯老態。
一口吳腔軟糯可人,不過只是“先生”兩個字而已,便讓秦遠立馬就憶起了夢境裡的她滿臉戲謔調侃時的媚人神態。心緒微浮間耳尖猛然一熱,再碰上蔓寧投來的詢問視線,一個人更是一陣心虛、滿臉盡是窘澀不已。
微垂下眼來清咳了幾聲,稍稍平複了一瞬,秦遠這才對著蔓寧故作淡定地微笑回道:“白阿姨好啊!我這剛準備出門,白阿姨你呢,這會兒也是要出去嗎?”
見秦遠這臉色忽來變去,蔓寧只是微微笑了笑並未多問。滿臉溫和地回過身去,一邊鎖著房間大門,一邊對著秦遠閑話家常般隨口解釋了一句。
“現在確實是要出去一下。昨天才剛剛回來,家裡頭什麼都沒有,還得出去添補些東西。”
見蔓寧背過身去,秦遠這才敢抬起頭來偷偷瞥了她一眼。
今天的蔓寧穿了套黑色絲絨的及膝旗袍,外頭披了件素花色樣的羊絨外套。依舊一身的幹淨清爽又不失端莊大氣,只是比先前見她的時候,面上的氣色確實要蒼白了不少。
“白阿姨最近都不在家嗎?上次就聽孫阿姨說要找您可是一直都沒找到,還說您身體不太舒服到鄉下去休養了。”
強忍住眼中暗暗湧起的幾分酸澀之意,秦遠小心翼翼地對著蔓寧試探著問了一句。
此時蔓寧已經鎖好房門回過身來,收起手中一大串的黃銅鑰匙,又小心翼翼地放回隨身揹著的坤包裡,神情嚴肅的好似完成項極其神聖的儀式一般。
確定東西妥帖放好了,蔓寧這才如釋重負般輕緩了口氣,抬起頭來對著秦遠很是客氣地笑著回道:“最近確實沒有住在家裡,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