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頭微滾了幾下似乎欲言又止,最後也只是對著陽光爛漫處淡淡喚了聲“白小姐”。
蔓寧依舊沒有起身迎接,兩人隔了段距離、一坐一站,沉默了片刻後才漫不經心般隨口問了一句:“蘇先生怎麼知道我在長樂門這裡的?”
蘇言安暗吸了口氣,墨黑的雙瞳朝蔓寧那邊直直掃了過去,見她面色如常並無絲毫慍怒,這才輕啟薄唇開口回道:“倒是花了些功夫才找到小姐的行蹤。看來蔓寧小姐確實很鐘意沈先生的這塊風水寶地,在這裡倒是比在大帥府的時間還要長上一些。”
蘇言安這話說起來語調平淡如常,光聽聲音的話,倒覺不出其中暗夾諷刺的調侃之感,只像是敘述個稀鬆平常的客觀事實一般自然。
蔓寧果然也毫不在意,聞言只是微微笑了起來,這才輕輕合上書頁,站起身來朝蘇言安這邊走了過來。
女人身上穿的是一身黑色暗紋的束腰改良旗袍,無袖的款式露出了兩只潔白纖細的手臂,行走間腰肢微扭,帶起一潮春水盈盈暗湧。
蔓寧客氣伸手,將蘇言安引到一旁的絲絨貴妃榻上坐下,自己便轉身替他倒了杯紅茶端了過來。
到底還是上海灘上最酒醉金迷的銷金窟,再怎麼低調,這房間裡裝修的還是頗為奢華精緻。
雕花吊頂、水晶大燈,一眾的傢俱佈置也甚是考究時髦,就連蔓寧長指間撫著的小小茶杯,也是白瓷綠釉鑲金絲邊的西洋舶來品。
流水曲線狀的細長茶柄,好似女子妖嬈的身線般閃著淡淡光澤,握在手中盈潤微熱,手感很是舒適怡人。
遞過茶杯後,蔓寧好似在自家一般甚是隨意放鬆,自顧自地抱起了自己的那杯,就慢悠悠地坐在了蘇言安旁邊的扶手藤椅上。
裙擺下兩條白皙的長腿隨意的斜在一側,腳上松塌塌的掛著雙暗色絲絨的高跟鞋,更襯得雙足瑩潤如玉般。
這女人舉手投足間明明並無任何挑逗之姿,可看起來莫名就讓人喉頭發熱、體溫驟然升高。
兩個男人的目光就一直沒能從她的身上移開過,只不過一個是暗自壓抑,一個是光明正大。
細細嘬了一小口茶水,蔓寧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問道:“蘇先生不虧是革命黨華東分部的新生骨幹,就我這點小秘密自然是瞞不過你的。也不知蘇先生今天特地過來有何貴幹,別不是又被什麼人追殺了,逃到我這裡來避難的吧!”
被蔓寧這般揶揄給嗆了一句,蘇言安面上隱隱浮出一絲窘澀,掩著唇輕輕咳了幾聲,這才啞著聲略有些無奈地回道:“白小姐又何必如此調侃在下,倒是蘇某一直都沒找到機會向小姐您道謝。那天多謝小姐仗義相護,蘇某才能避過憲兵局的追捕逃出生天。”
兩人都隻字不多提蘇言安的革命黨身份還有那天所發生的一切,那日裡還唇齒相交、纏綿嗜骨的一對男女,如今卻都心照不宣的選擇性失憶了一般,客套疏離的互相寒暄著,彷彿真是兩個無甚關系的陌生人一般。
自從上次之後,這還是蘇言安第一次見到蔓寧,也沒多問為什麼她會知道自己在組織中的職位。
不過既然蘇言安如今依舊安然無恙,便知這白蔓寧並不會因為這個身份而多加為難,兩人也是極有默契的一起避開了這個話題。
就在蘇言安剛開始說話時,蔓寧就已經側過身子將茶杯放在了一旁的矮幾上。
頭也沒抬,就從玻璃臺上的煙匣子裡抽出了一根哈德門,隨手就扔給蘇言安一包火柴,眉梢微挑,用眼神示意他幫自己點上。
蘇言安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看著眼前那女人眼中不容拒絕的強勢之態,心頭一陣微顫,不禁暗暗吸了口氣,便鬼使神差般順著她的意思,湊到跟前伸手劃亮了一根火柴。
蔓寧的唇邊勾起一絲笑意,兩根長指夾住煙身含在口中,一點點靠近蘇言安手中燃起的淡淡火光,一股冷香忽而就朝兩個男人身上撲面襲來。
從秦遠的角度看去,竄起的細長火苗在蔓寧眼中投射出一抹妖冶的紅色,而那蘇言安只是小心翼翼地舉著火柴,臉上竟浮現出種近乎虔誠的神情。
這兩人貼的極近,男女間的呼吸猛然就交纏縈繞成一團,一時間氣氛極其微妙曖昧了起來。
煙頭燃起後,蔓寧猛然就縮回了身子,對著身旁的男人長眸微閃,殷紅的唇瓣間跟著就吐出了一層煙霧繚繞。
“叫我蔓寧。”
眼前一空,再抬眼就看到蔓寧精緻的面容在霧氣中若隱若現,蘇言安胸口不禁微微一熱,連火柴已經燃盡燒到了手指也全然沒有感覺。
好似受到蠱惑一般,那兩個曾經一度格外排斥的曖昧字眼,不受控制地從舌尖猛然就蹦了出來:“蔓寧。”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蘇言安低沉磁性的聲音唸了出來,蔓寧的一雙眼立馬就彎成了月牙般朗聲笑了起來。
明明是風情妖嬈的絕色佳人,做出這般單純的表情時,竟也如孩童一般純潔無暇,一派天真又全無做作之感。
縱然外頭把這女人傳成如蛇蠍一般放蕩風流,但此時的蘇言安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一個白蔓寧實在太過魅人,讓人根本無法抗拒。似乎只要她願意,便可以讓所有的男人都心甘情願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蘇先生貴人事忙,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今天特地過來找我,到底是有何貴幹?”
似是對蘇言安剛剛的反應還算滿意,蔓寧虛起長眸輕吐了一口煙圈,接著就開門見山的直接點明正題。
看著蘇言安眼中還略帶著點迷離,又似笑非笑的追問了一句。
“如今唐小姐對蘇先生您追的這麼緊,蘇先生還能毫不避嫌地沖到這樣的汙糟地來找我,應該不是隻為和我道個謝而已吧!先生若是有什麼要求,直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