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亦安叉手站著,一臉不快。十四歲的少年已經是半個大人了,身形容貌比前些年越發清俊好看。讀了幾年書,身上還帶了些令人舒服的氣質。可此時,他卻像個三歲小孩子,撅起嘴來和自己的書童賭氣。
他手上還搭著那塊嚇人的面具,毛鬥篷被扔在地上。小寶兒小心翼翼地過來,拿腳尖蹭了蹭那鬥篷,見不是個活物,終於籲了口氣,放心了。
“小少爺,你這是做什麼呀?這是什麼?”
方亦安“哼”了一聲,坐下來:“你還說!這不馬上中元節嘛,我特意讓書奴下山去找來的。中元節晚上我要扮鬼去嚇人,你去不去?”
小寶兒嚇得直吐舌頭:“我可不去,我膽小!”
方亦安說:“你哪裡膽小,還敢學我踢人,還敢摔我的硯臺,我看你勇猛得很!這可是塊好硯,我爹專門從毫州尋來送與我的!”
小寶兒低頭說:“小少爺,對不起。我下次不砸硯臺了。小少爺,方才踢疼了沒有?我看看?”她上前就要扒起方亦安的褲腳,方亦安趕忙跳開,一邊喊“男女授受不親”一邊躥到書桌後頭去。
然後勾勾手指:“過來。”
小寶兒先撚著指尖兒將毛鬥篷疊好扔進櫃子,關櫃子門的時候故意重重的,拍在鬥篷邊兒上,看得方亦安又是一陣心疼。惹得他絮叨幾句,才過去他身邊站好。
“問吧。”
方亦安把腿蹺在桌子上,抖著腳,一副大爺模樣,傲世得很。
小寶兒拿起自己那捲翻得起舊的書,上頭歪歪扭扭寫滿了筆記。她翻到今日講的那篇課,把不懂的地方問了:“小少爺,這個,講得是不是仁義禮智?”
方亦安滿意地點頭,給她解釋清楚了:“還不算太笨嘛。有長進,有長進。”
小寶兒聽了誇獎很高興,想到少爺說人要謙虛,於是謙虛道:“小少爺,這不是人人唸了書就能懂的事嘛,也不能說是小寶兒太聰明啦。”
方亦安用奇怪的眼神瞧她:“誰誇你聰明瞭?我是說你不太笨,不太笨和很聰明,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懂否?”
小寶兒委屈地點點頭。
方亦安又說:“也不是所有人都懂。孟夫子還有幾句話,叫做‘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恥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你要記住了。以後有誰欺負你,做壞事,你就可以罵他‘非人也’。懂了嗎?”
小寶兒點頭:“小少爺,那你剛才嚇唬我,欺負人,是不是也是個‘非人也’?”
方亦安放下腿,重重一拍桌子:“你還真是活學活用,舉一反三啊!”
小寶兒嘿嘿笑著撓了撓自己的小包子頭,怪不好意思的:“哪裡哪裡,不敢當,不敢當。謝小少爺誇獎,我還是要謙虛一點噠。”
方亦安氣得半死,又無言以對。最後,他叫小寶兒拿起毛筆:“來,練字!照著我昨天教的寫法,今天把這篇課文抄上十遍,不抄完不許玩耍!”
小寶兒非常抗議:“可是小少爺,我的字就是寫不好嘛!練得我手痠,小寶兒不想寫了!”
方亦安唬著臉恐嚇她:“你若不練,我就不要你了。你看看你這字,”他嘩啦啦翻著小寶兒那捲舊書,指點著上頭時而墨點時而墨團一般的字兒,“你看看你寫的這是什麼?我在地上撒把米,小雞跑的路都比你的字整齊!”
小寶兒只好撅著小嘴,端著手腕努力臨摹起字帖。
方亦安給她找來的是衛夫人的字帖,端正雅緻,風骨清俊。小寶兒早就說過喜歡這個字,無奈怎麼也練不好。那毛筆拿在手上,像是天生和她有仇般,就是不肯乖乖聽話。
方亦安拿本書臥倒在旁邊榻上,一邊翻書一邊看小寶兒抹著滿額細汗寫字,心裡笑得打跌,面上卻靜肅得很,活生生就是副宋先生盯著他們念書的樣子。
他算了算日子,等過了年,他虛歲已經十六,小寶兒虛歲已經十三,咦,那還得再等等。
等就等吧,兩年嘛,也就彈指一揮間。等回了府,先和母親說把她收作自己房裡的大丫鬟,以後一切都好說。方亦安放下書本,盯著屋頂,露出了一個壞壞的笑。
很快到了年下,在書院的日子終於結束了。方亦安和眾同學哭天喊地拜別了宋先生,帶著小寶兒一起,敲開了方府的大門。
作者有話要說: 宋先生:方亦安,你的聖賢書都讀到哪去了?整日裡教給小寶兒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方亦安:嘿嘿嘿。
小寶兒:嘿嘿嘿。
宋先生: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方亦安:不敢當。做人還是要謙虛噠。
小寶兒:不敢當。做人還是要謙虛噠。
另:小寶兒臨摹的是方亦安花重金並不)找來的東晉衛夫人衛鑠的《古名姬貼》。
又另:昨天玄學蹭到了甜文標簽第二頁,總算我沒白白禿了頭。為了慶賀,請大家給個收藏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