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留之際,沈燭沒有再與尉遲炎爭論,他伸出蒼老、幹瘦的手,伸向葉青城。
葉青城急忙將手伸過去,俯身在他面前。
“謝謝你。”
“別這麼說。”淚水從葉青城眼中流出。
“成為雲氏成員,本以為會孤獨老死。”沈燭氣息越來越微弱,“是你給了我一次機會。將你們送進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不僅如此,你們……還讓我當了一回屠龍勇士……足夠了。我的一生幾乎沒有什麼遺憾,現在……該去見沈小姐了。放……放我走……吧。”
說著,沈燭無力地閉上眼睛。
他的身體上已沒有生機,只有一種濃重的血氣,血氣中還混雜著逐漸腐爛的氣息。即便,強行將靈魂封在他身體內,他的身體都一樣會腐爛。
此時,沈燭的情況和雲天差不多。只是,雲天的身體被雲氏成員,有更強的手段保留下來,靈魂也被封印在軀體中。但是,卻無法複活,這才踏上蓮舟,前往冥河的無盡之源。然而,沈燭在這裡,卻沒有那麼奢侈的機會。固執封住他靈魂,他只能變成屍鬼。
“大哥,求你了。”尉遲炎伸手抓住葉青城的手,道:“沈大師是冠絕天下的煉器師,就這麼死了,對全天下都是損失。他對時空的造詣,更是無人能及——”
“如果變成屍鬼,他連靈魂都不會純淨。”葉青城說道:“現在放他走,他還有機會轉世投胎。”
一年後。
古沙界,依舊寂靜如往昔。
月牙泉西邊,坐落著一個矮小的墳塋,上面長滿野草。墳前,立著一塊墓碑,上面雕刻著幾個簡單的字:屠龍者——沈燭。
這是自葉青城的爹、伏山,他埋葬的第三位前輩。他一路走過,生命中聳立著一座座巨山,其中卻有三座墳墓和蒼山一樣高大,它們無聲地替他見證。
此時,月牙泉旁邊只有一堆篝火,沒有一個人影。倒是遠處,一座巍峨的沙丘邊,傳來一道憤怒的辱罵聲。
“你真的是懦夫嗎!”尉遲炎身體又長高一截,站立在山丘前的,仰望著山丘等傷好,傷好了你說等你靜下來,現在靜下來,你就變成一塊石頭了!從你離開山野,走上馴獸師之路,遭遇過多少事?在深海蓮,你殺出一條血路,從屍骨堆上爬起來,奪得唯一一塊時空石;在不歸森林,伏山前輩的死,也沒有將你打擊成這樣,最後,鬱風還不是死在你手中?還有暗日大沼澤,你放棄過嗎?沒有!穆飛揚被你打得逃到了血獄,再不敢出來。青龍殿,那裡一樣危險,一樣就九死一生,咱們還不是闖過來了……怎麼這次,你就一蹶不振,傻坐在那不動了……連時空你都敢闖,怎麼一個火羅王,就把你嚇成了縮頭烏龜?外面的事我們不管了?就算血龍印我們不去搶,還有雲天大陸!還有嫂子等著你!真想一輩子留在這裡?別忘了,你是我大哥,你是龍心王葉青城啊!”
“夠了!”柳北水怒喝道,一把將尉遲炎拽過去,道:“有這時間,你不如專心修煉去,大哥想的比我們多得多,用得著你在這大呼小叫?只有你想出去,只有你想替沈大師報仇嗎?!”
“修煉有什麼用?”尉遲炎頹廢地說道:“我一個小小的武皇,在這種沒有一點火靈的土靈沙漠,修煉十年、三十年,能成為武帝嗎?”
“那就別打擾大哥修煉。”柳北水說道。
“他在這裡傻坐一年,劍都沒有摸一下,算是哪門子修煉?”尉遲炎說道。
“滾一邊去。”柳北水拉著尉遲炎的胳膊,強行將他拉走。末了,他扭頭看了一眼山丘頂的孤寂的身影,心中一陣蒼涼。
山丘頂,葉青城高瘦的身影,穿著一件青色布袍,已沾滿灰塵。他身邊插著一柄古劍,一年都沒有摸過。此時,他就像是一塊石頭,安靜地盤坐在山頂,沾滿塵沙的銀色發頭遮到頸後,嘴邊長著一層短短的胡須,臉頰消瘦。可是,他的眼睛如清澈如水,無聲地望著廣袤的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