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定會的……”
往昔在目,卻是流年般遙遠。
只是那時自己並不知道,謝檀也正在一旁看著自己與肖衍的對話,有些懊惱為何會讓肖衍來與自己搭話,從而錯失了多年。
“阿晴,你還想謝檀嗎?”肖衍眼角有了皺紋,聲音有些渾濁。
百裡春晴沉吟一瞬,再點了點頭:“想,一刻都未曾忘卻。”
肖衍扶了百裡春晴上馬車,又細細囑咐著趕馬人要一路保護百裡春晴的安全。
正要放下車帷時,百裡春晴終於還是忍不住執起了帷簾,對肖衍問道:“你不上車嗎?”
“你先去,我隨後便來,”肖衍淺淡地笑著,眼中頓時噙滿了淚水,繼而沿著臉頰落了下來,“阿晴,你想去何處,都可以去了……”
“肖衍……”
肖衍垂下雙眸,有聲音如曾經清澈,傳入耳中:“阿晴,我愛你,永生永世……”
車軲轆轉動的聲音覆蓋了肖衍最後的辭別,皇城漸漸變得渺遠,自己在這其間被困多年,初次駛離。
皇城之外,汴梁城繁華不再,無車水馬龍,亦無人聲鼎沸。而皇城之內,那個伴了自己多年的男子,從少年始,於中年止,此生也永無再相見之日。
因自己心頭,還有更為思念而想見之人。
“夫人想去何處?”趕馬人問道。
“去北方,”百裡春晴笑了起來,笑靨如花,“去摩訶鎮。”
肖衍站於皇城城牆之上,遙望著那一輛馬車沒入了夕陽光照之中,漸漸消逝於眼前,朦朧雋永。
手中仍捏緊了那把老舊不堪的梳子,梳齒嵌入皮肉,磨出血跡,而那人也嵌入了命裡,如月色盈水間,硃砂烙心頭。
大雪覆蓋了草原,看不清道路,寒風不停地灌入馬車車廂中。
百裡春晴不住蜷起了身子,又想起那年初入草原時,自己一路哭得沙啞了聲音,不知會被嫁給什麼樣的一個人,恨不得立馬就掉頭回汴梁,而如今卻是自己主動從汴梁出來,隻身到邊塞,去找那個曾經不願嫁的人……
然後告訴他,願能永世陪著他,死生永歸。
“不遠了……”趕馬人說著,策動馬匹,馬蹄聲被風雪覆蓋,掀起窗帷,眼前一片白芒,並看不見那個小鎮,便忍不住問道:“如此冷,那小鎮可還有人?”
“這些年冬日苦寒,遷走了不少,不過夫人要找的人,應該還在。”
百裡春晴呵氣暖著雙手,笑了笑,而眼前才忽而有了矮房隱隱約約的輪廓,馬車複再上前時,已能見到積滿雪的街道。
那年與謝檀來此處時還是夏末,抬頭可見繁星,也可將小鎮房屋鱗次櫛比,如今冬日之下,倒的確看出了蕭條。百裡春晴下了馬車,憑著記憶尋著那一方院落,而透過院落破舊的木門,似乎能見期間有隱隱燭火。
“謝檀,我回來了……”百裡春晴哽咽著,輕輕推開那木門。
院落中的井與石桌仍在,葡萄藤蔓已經枯黃,內室房門閉著,燈火暈染著窗欞,人影落在其上,好似也輕輕隨著北風晃動。
眼淚落下。
深吸了一口氣,指尖落在門上,拼盡了全身力氣,才將那門推開。屋內那人獨坐桌上,正執筆寫著字,微弱燭火下,看到他臉頰消瘦,發絲有些淩亂,而也應聲恍然抬起頭來,筆落下地,渾身僵住。
百裡春晴往床榻邊坐了過去,見幾卷書淩亂地堆在一旁,便也順手拿了過來,整理了一下。
“夫君今日可有好好吃飯?”百裡春晴輕言著,“好好睡覺?”
燈火黯淡,葳蕤婆娑。
謝檀嘴角輕輕顫動,無語凝噎。
窗外大雪紛紛,北風蕭蕭,嗚咽在這小小一方院落中,來來回回。
“阿晴……”謝檀心底苦楚不斷翻湧,哽咽在胸口,手上止不住地抖動,伸出手,輕拂過百裡春晴的發絲,別於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