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春晴咬緊了唇,唇上浸出血,低沉地喚著疼痛,讓謝檀忽而想起那年與百裡春晴從耶律文叡的營地離開,遙遙看見蕭關趕著羊群往氈帳走去,那些低矮的氈帳散落在初綠的草原上,有清脆的鈴聲,還有悠揚輕柔的歌聲一遍一遍地回蕩在耳畔。
“謝檀……”百裡春晴低啞著聲音,咬住疼痛,“等孩子出來了,我們……我們一家人……去那個小鎮……好嗎……”
“好,好……”謝檀揉著百裡春晴的手,雖早已看不見以後,但此時卻只得如此應著。
百裡春晴苦痛而撕心的□□不止,而耳中卻也聽到屋外不斷傳來的多而急促的腳步聲,已將屋外團團圍住。
謝檀心中萬般糾結焦慮,既願孩子能早些出世,免得百裡春晴再受苦痛,可也知道孩子一旦呱呱落地,恐怕這夜便是自己的歸途……
手心之中,感到百裡春晴已失了力氣,柔弱無骨,氣息奄奄。
穩婆的聲音恍如隔世,只有一臉緊張憂懼的面容呈於眼前,急促地舞動著雙手,囑咐著百裡春晴再使最後一次力。
百裡春晴試圖微微直起身子,望向了窗外,再轉頭去看謝檀,嘴角用力扯出了笑容,嘴唇嚅嚅,淺音含混,添了擔憂和慌亂。
而謝檀急伸手拖住百裡春晴的身子,頷首道:“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一聲嬰孩的哭聲傳出,腹下空落了一下,再伴著另一個嬰孩的啼哭,娩出了雙生孩兒。
穩婆大喜道:“是姐姐和弟弟!”
門外的腳步聲已湧上前來,百裡春晴的聲音清晰了一些,用盡全身力氣攬了謝檀一下:“謝檀,快走……你快走啊!”
話音未落,房門被撞開,晚秋清冷的風流入,謝檀急扯過被褥蓋住百裡春晴的身子。
再眼見著窗上投下了肖衍熟悉的身影,伴著一世帝王冰冷的聲音:“抓謝檀,夫人和孩子帶入宮中!”
皇城侍衛湧入房內,卻是頗有忌憚地圍住了産床,並未敢輕舉妄動。
穩婆大驚失色:“這……這這……這便是那血光之災啊!”
兩個孩子的啼哭聲未止,穩婆急忙將孩子交到百裡春晴手中。
百裡春晴眼裡看著謝千一和謝向晚姐弟倆因哭泣而漲得通紅的面龐,再冷眼瞥過了屋內眾多侍衛,最終落目在肖衍的身影上,咬咬唇,眼淚落了下來,又抬頭對謝檀輕聲道:“夫君,你來抱抱我們的孩子……”
謝檀在床榻旁坐下,伸手抱過謝千一,眼角有笑,用自己的臉貼在了謝向晚小小而柔嫩的臉頰上。
謝向晚突然止住了哭泣,慢慢抬起了小手。
謝檀也抬起頭,俯身向著謝向晚,讓他觸到了自己的臉,臉上展出笑容,再又落下了眼淚。
“謝檀……你帶千一走,這樣子,肖衍或許不會抓你……”百裡春晴輕聲說道,淚眼朦朧。
而門外又傳來了肖衍怒急而道的旨意:“快,給朕抓人!”
眾侍衛已圍上來。
“阿晴,我不能拿千一的性命來賭……”謝檀將謝千一放到百裡春晴懷中,眼神落寞下來,有繭的掌心撫過百裡春晴的臉頰,“我不顧前線安危,棄軍而來,本就是不可贖的死罪,如今能見你和孩子平安,我死而無憾……”
謝檀手上被人牢牢縛住,臉上仍是帶笑地望著百裡春晴,目光如脈脈春風,悠揚而有鳳簫聲動。
百裡春晴喉嚨沙啞,竟也出不了聲。
望著謝檀被人帶出了房門,而另有宮人紛紛入內,從自己懷中抱走了孩子,百裡春晴頓時淚雨滂沱,又不住怒從心起,對著窗外肖衍大聲斥罵道:“肖衍你究竟想怎樣!你為何要拆散我們一家!你放了謝檀!你快放了他!”
那影子微微顫了顫,只丟了淺淺一聲旨意:“帶夫人入宮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