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繼續南下追繳,已過了長江,數多有異心的藩鎮軍隊一時都已偃旗息鼓。本也可以請旨趁早返回汴梁,但心中有所畏懼,更不知回去後是何情形,便依照肖衍的意思繼續南行。
這夜筆下落了墨點,好像突然將心頭那般牽念重重勾起,一時心頭慌亂得不知該如何,手足無措,在營帳內來回踱步。
又見肖汝寧捧了茶水進來,謝檀止住了心事重重的腳步,厲聲道:“你怎麼還在此處?”
肖汝寧撅起嘴:“你是我夫君,當然是你在何處我便在何處!”
“皇上已經收回了聖旨……就算未收回,我也只是百裡春晴一人的夫君,旁的人我一概不認,”謝檀順手拿起一卷書,不理肖汝寧,“還請公主自重,以後別來找我了。”
而肖汝寧也一時來了氣,手中茶杯擲地,茶水亂灑。
又顫抖著手,指住謝檀:“她都與我皇兄在一道了,你還念著她做什麼!她到底有什麼好的!”
“我喜歡便可,你又何管她有什麼好。”謝檀懶得抬頭。
肖汝寧眼裡有了淚,沖出了營帳,卻聽到帳外叮叮當當的聲響,伴著肖汝寧一聲大叫和一個軍士忙不疊道歉的聲音。
謝檀還未來得及起身查問何故,又見肖汝寧複又回了帳內,裙角上沾了飯菜湯水,不滿地瞪著謝檀。
謝檀只看了一眼,便道:“公主回去換一身吧,以後別來我這裡,免得又弄髒了你的衣裙……”
卻話音未落,便看見地上飄落了腰帶,詫異抬頭,見肖汝寧咬緊了唇角,正一件一件地將身子衣衫脫下,中衣落地,露了褻衣,再又除去了長裙,直直地盯住謝檀,咬緊了唇,哭著道:“如此,你都不願意多看我一眼嗎?”
謝檀臉上紅了一下,低下頭,將書卷收好,徑直地走到肖汝寧身旁,俯身拾起衣裙,交回肖汝寧手中。
又看著她通紅的臉頰和浸滿淚水的雙眼,謝檀有些隱隱的虧欠,卻也只能低聲道:“其實該說不該說的話,我也都對公主說過了。公主是金枝玉葉,而我謝檀不過只是一介武夫,亦是有婦之夫,就算公主想要給謝某自薦枕蓆,謝某也只得回絕了公主的一番好意。”
停了一霎,認真道:“我已經說過了,此生我只有百裡春晴一人,就算她真的要與你皇兄重拾舊好,謝某也絕不會再碰別的女子,絕不會對公主有半分想法。”
“你……”肖汝寧看著謝檀出了營帳的背影,哀哀欲絕,“我皇兄不會把她讓給你的!”
謝檀止步,微微回頭:“不必皇上讓,她本就是我的。”
南方停了兵戈相向,但汴梁一直未有新的旨意到,謝檀一時只得停了南進的腳步,命軍隊在長江邊駐紮了下來。
遠望江風瑟瑟,心中不禁擔憂起在汴梁城的那人。數著日子,月缺月圓,也快到了百裡春晴臨産之時。
這日剛回營帳,幾個軍士就將蓬頭垢面一人抓到謝檀跟前,拱手道:“將軍,這人鬼鬼祟祟在營地附近溜達,我們便將他抓來了。”
謝檀一瞥眼前這披頭散發不修邊幅的一人,不住揚了揚唇,讓那幾個軍士出了營帳,又上前扶起這人,打趣道:“我的軍師這是唱哪一齣,還是許久不見十分想念我了?”
葉淳將身上襤褸皆除下,瞪了瞪謝檀,也沒空像從前那般說笑,只忿忿道:“要不是這身,我恐怕早被皇上一路安插的人給殺了。能活著來見你,你就多慶幸吧!”
“皇上?”謝檀有些不安。
葉淳也察覺不妥,便道:“夫人給你寫了那麼多信,你真的一封都未收到?”
謝檀搖了搖頭,又不禁有些歡喜地拉住葉淳,露出笑容:“阿晴她給我寫過信?她還念著我的,對嗎?可我……可我都未收到啊……一封都沒有……”
“是,夫人隔三差五便囑我託人給你送信,卻都是一去不返,我這不是冒著生命危險來給你送信?”頓了頓,葉淳蹙眉又道,“當然,我來送信此事,應當也是皇上的算計之中……”
“皇上他……”謝檀蹙眉,心口泛酸,“阿晴和皇上他……”
“夫人和他之間沒有什麼,雖然皇上成日待在將軍府不肯走,執意要陪著夫人,但夫人心頭也只記掛著你……只是如今夫人有生命危險,你得趕快回去,晚了的話,恐怕就真來不及了,”葉淳急急述了一遍之前百裡春晴暈倒之事,再囑道,“此處由我來替你指揮大軍,你趕快走吧,現在就走!”
說罷,葉淳咬了咬牙,向著謝檀雙膝跪下,又畢恭畢敬地磕了三下。
“軍師你……”
謝檀不明所以,剛想扶起葉淳,葉淳卻一把開啟了謝檀伸出的雙手,認真地抬起頭對謝檀說道:“多年相識,葉某從未如此鄭重對您說過話,但此時所言,還望我的大將軍能記得。葉某一世對南平問心無愧,但最近卻做了一件愧對天下百姓的事,希望將軍今後知曉,別恨我……”
“什麼事……”謝檀深感事態不妙,再試圖去扶葉淳。
卻見葉淳已紅腫了雙眼,眼角皺紋深厚,兩鬢斑白,髭須淩亂,失去了往日神采飛揚的狂傲不羈的模樣。
複又再重重磕下了頭,半晌未能起身,聲音渾濁含糊,又言:“此事百般不該,但唯有如此,才能保得將軍一家平安。將軍現在便不必再多問了,回去要緊,等一切了結之後,將軍自然便知,而葉某所作所為,自會一力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