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春晴硬撐住沉重的身子步入屋內,一眼就看到了木施上還掛著謝檀的衣衫,屋內各式雙人物件,那重新縫合在一起的手帕,一針一線,無比刺眼。
而身後傳來腳步聲,百裡春晴回頭勉力一笑,見到肖衍眉目間擔憂無比,堪堪立於眼前,心底泛出苦澀,喃喃對肖衍道:“他也曾對我說,說他絕不會喜歡別人的,也不會讓我傷心,可……”
“阿晴……”肖衍下意識地伸出雙手,眼前的人兒已經重重地倒入了懷裡。
肖衍頓時大驚失色,嘶啞著嗓子,聲嘶力竭地對子賢叫道:“快找人來!快——”
將軍府內眾人手忙腳亂地進進出出,肖衍守在百裡春晴身旁,緊緊捏住她的手,對前來問脈的太醫怒道:“必須要保得她平安,否則朕讓你整個太醫院來陪葬!”
太醫抖抖索索地施針,滿頭大汗:“夫人還未到生産之時,如今心緒不定,只怕是一屍三命啊!”
“一屍三命?你信不信朕現在就拿了你的命!”肖衍大怒,對旁側人道,“把這滿嘴胡謅的太醫給朕拖出去砍了!”
太醫悽悽哀哀的求饒聲仍響徹房內,周圍人全都眉目深沉地低著頭,不敢與肖衍言語。
太醫院只得又重換了一名太醫前來診治,新來的太醫不敢亂說話,只一直沉著眼,肖衍頓了半晌,不知境況究竟如何,只得先行問道:“究竟如何!”
太醫磕下頭:“夫人心緒不穩,尤是生無可戀,得有人來穩定她的情緒……皇上您看……”
“穩定情緒?是要謝檀來嗎?”肖衍抬起眉角,複看向百裡春晴一臉煞白的面龐,也聽她口中喃喃一聲低低地喚了謝檀的名字,心中妒恨如烈火升起,攪裹著心神不寧,再咬牙問向那太醫:“太醫院就沒人能治?朕養著你們這群庸醫做什麼!”
“夫人昏厥並非身子不妥,而是失了心神的緣故,俗話說心病需心藥醫,”太醫小心地說道,“若是有人能來穩下夫人的情緒,讓夫人見此刻最想之人……”
“休想!”肖衍硬生生地打斷。
太醫沉默不語,不敢再言,只得多找來幾人會診,整個屋內氣氛盡如霜雪冰凍。
一炷香後,見百裡春晴已稍事穩定,太醫長籲了一口氣,又頗有些為難地對肖衍道:“皇上,夫人此時雖也無大礙,但如今已近臨産,若是她自己仍是心緒淩亂的話,到生産時恐怕才是大劫,到那時候恐怕真的是迴天無力了啊……”
另一太醫也急勸道:“皇上珍惜夫人,還請三思啊!”
肖衍心煩不已,揮手讓眾人皆出了屋子,又回到床榻旁坐下,指尖拂過百裡春晴的發絲,替她擦了擦額上的細汗,聽她又仍是迷迷糊糊地喚著謝檀的名字,恨意掐入心頭,淌出血來。
子賢埋著頭,悄然靠了過來,湊近肖衍耳邊輕道:“皇上,夫人這般模樣也不是個事啊,若是真的出了什麼問題的話,可要如何是好……”
“連你也要來勸朕嗎?朕好不容易將謝檀打發出去,還讓公主也跟著去了,你……”
“皇上您想啊,葉大人和蔣大人一直試圖給謝大人送信,而謝大人也一直並不知皇城中究竟是何情況,要是他知曉如今夫人命垂一線,以他對夫人的感情,恐怕就算是違抗您的旨意,拼死也會趕回來的……”子賢循循善誘。
肖衍握緊了百裡春晴的手,眼角抽動了一下。
“而到那時候,只要夫人平安無事了,謝大人便沒什麼用了,”子賢道,“他抗旨不遵,將南平天下置於不顧,以此為由賜死他,就連夫人也不敢多言什麼,更怪罪不得皇上。畢竟江山社稷在上,謝大人棄軍而逃,連他自己都知道,那是罪無可赦的重罪……”
門外一人手中捧了一碗湯藥,突然停了腳步,而後悄然轉身離開。
錦文小心翼翼地將諸事向太後述來,太後垂著雙眸靜聽,又喚過戚德業來:“皇後過世之後,張秀那邊如何了?”
“宰相失女,悲痛不已,如今已按與太後所說的,將禁軍權牢牢握緊了,就連兵部尚書季邈那邊,權勢也已被架空,”戚德業道,“如今張大人就全聽命於您了,待到六部皆收入囊中,太後即可垂簾。”
“很好。”太後緩緩站起身來,錦文急忙扶住。
窗外已有秋色,漸次寒風起,吹落一地枯黃。
太後眯著雙眼,抬頭看著懸在半空的暖日,心中起伏不平。
如今張其樂溘然,謝檀又被肖衍指去了南方抵抗藩鎮起軍,肖衍便肆無忌憚地想要再將百裡春晴收到身邊,甚至不顧百裡春晴腹中已有了謝檀的孩子,成日只知往將軍府跑,不上朝,不批摺子,對一切事務都撂手不幹,為感情之事而漸將權勢放棄,前朝後宮對此議論紛紛,非議極大。
如今百裡春晴便是那紅顏禍水,魅惑君主,致使天下陷於危難。
但肖氏天下不能亡,更不能讓南方藩鎮和肖佑等人鑽了空子,否則自己身為太後,也將落得人頭不保的後果。
曾經以為將肖衍扶上位便可,如今看來,唯有將天下掌控於自己一手間,才能保得一世平安。
至於肖衍,如今他想要如何與百裡春晴糾葛都無關緊要,吃穿用度由他揮霍,大不了就當養了一個廢物皇帝在宮中罷了。
又囑來戚德業,輕聲道:“對了,張秀那邊想要如何操辦皇後的後事都由他去,皇後死得的確冤,也是皇帝他不作為所致。”
戚德業頷首領命:“宰相會感激太後仁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