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衍沖冠眥裂,狠狠地咬牙道:“把王太醫給朕殺了……”
頓了頓,又補充道:“阿晴得此訊息,恐怕會寫信給謝檀,你找人給朕盯住了將軍府,不得有任何人離開,也不準有任何人送信。還有那個葉淳和太醫院的蔣策,若有傳信之舉,都給朕以刺探軍機之名處死!”
大軍南下,近了長江,江上霧濛濛,空闊無邊,彷彿夏日的暑氣也漸漸止歇,迎了淺淺秋風蕭瑟,吹得營帳有些不安作響。
謝檀提筆,在信箋上落了“阿晴吾妻”四字,才又遲疑地止住了筆,咬咬牙,將筆擱下,揉皺了箋紙,也揉皺了眉頭。
燈火撲閃撲閃,紅透了的雙眼也閃了淚光。
想起她才入草原時,葉淳與自己說他們少年夫妻,情摯意切,要說忘記怕是有些難。而如今回了汴京後,難道他們暗中已重拾舊情了?
可再想起百裡春晴那日興致勃勃地要帶自己去市集,眼中有光,望著自己之時亦是眼波脈脈的模樣,謝檀忍不住搖了搖頭。
她應當很愛自己吧,可若是愛的話,為何要揹著自己去找肖衍,為何要去他們曾經一道生活過數載的地方,為何要與他在廊下親吻?
思緒無果,不住地苦笑了一聲,就聽著營地間人聲攢動,謝檀無奈地咬了咬唇,想到自己曾與肖衍所言那句“天地逍遙,由她來去”,難道真的就應了自己此話,如今就真的到了要放手的地步?
脫去了衣衫,卻又愣愣地看著衣角上有她不久前才親手縫制的細線,絲絲纏繞,如勒在心間,浸出血痕。
“罷了,還是先把南方這些事處理完吧……”謝檀自語著。
可越是想將那日在二皇子府中所見忘記,一切卻約是清晰。
謝檀怨氣沉重地揭開被褥上床,卻突然猛地一怔,嚇得一下子跳下了床榻,急忙扯了件衣衫裹住身子,再哆哆嗦嗦地指著那被褥間開始蠕動的人影,見她的面目逐漸呈入帳外透來的暗淡光亮中,更是一頭懵,聲音也顫抖起來:“公……公主?”
肖汝寧扯著被褥一角,掩了一下裸露的身子,小心地抬起眼角,哀怨地看著謝檀。
謝檀轉身就往營帳外喚去:“來人,備車送公主回汴京!”
話音未落,身後被人一把摟住:“我千裡迢迢地隨了你來,大人就這樣將我趕回汴京?”
“公主想要如何?”謝檀冷冷回應,也不回頭看。
“皇兄都賜婚了,我……”肖汝寧泣涕不已。
“皇上已收回了旨意……”謝檀將肖汝寧環抱住自己的手掰開,再徑直地走出了營帳,丟下一句話:“我對我夫人的感情如何,相信公主早已心知肚明,就不必浪費在謝某身上,還請公主好自為之吧,別負了你金枝玉葉的身份而為人所不齒!”
而話說完,卻也聽到肖汝寧泣涕不已的聲音從營帳中傳出:“大人又是否知道百裡春晴對你的感情有多少呢?她會不顧身孕地偷偷去找我皇兄,兩人又去了那曾經的二皇子府,你可知你如此為她守著,不知歸期,而她與我皇兄在汴梁城中自可風花雪月,舊夢重溫!”
謝檀雙眸垂下,腳下踟躕,眼前似乎也起了一層霧。
舊夢……破鏡若能重圓,那舊夢是不是真的會重溫呢?
謝檀獨坐在營地間,眼前的火光撩人,而自己只穿了一件單衣,也覺有些寒涼,便喚人取來了兩壺酒,一點一點地下嚥,本應甘甜,此時卻是苦澀入喉,嗆得人直掉眼淚。
喝到頭腦有些昏眩時,幹脆便直接坐在了地上,斜靠在身後一捆紮好的谷堆上。
眼前火光飛揚,卻全化作了百裡春晴的面龐,伸手出去,卻一下子被火光燎得手上生疼,縮了回來,神志也清醒了不少,胸口卻泛起了惡心,酒勁上頭,急忙跑到一旁,扶了棵樹便開始吐,眼淚隨之落下,聲聲泣淚,哭得難以自抑。
聽到身後有人接近,替自己拍了拍背,謝檀擦了擦嘴角汙穢,回頭便見了肖汝寧,只將她的手推開,厲聲道:“不必勞煩公主了!”
“大人……”肖汝寧攥緊了手,又上前一步想要拉住謝檀。
“我說過不必了!”
謝檀又將肖汝寧的手一把開啟,肖汝寧身子不住往後揚了一下,險些跌下,謝檀急攬手摟住了她的腰。
肖汝寧面上通紅,眼眸如絲,剛想開口喚謝檀,謝檀已放開了手,又往一旁行去,大聲喚道:“快給公主備車,今夜便送走!”
而話音剛落,周遭突然燃起了火把,將整個營地耀亮,馬蹄聲響,人聲湧動。
謝檀知是叛軍餘孽偷襲,也再顧不得肖汝寧,甩了手便令人急應聲抵抗,一時營地內人頭湧動。
謝檀翻身上馬,正準備領頭應戰,腳下卻被人一把拽住,低頭見肖汝寧可憐巴巴地仰望著自己,嗓音哭泣:“這打戰起來的話,我怎麼辦,我害怕……”
“你……”謝檀左右環顧了一下,見周圍也無處可躲,嘆了口氣,對肖汝寧伸出手,“上來!”
便一用力拉起,肖汝寧坐到了身後,雙手環抱住謝檀腰間,臉頰也靠在了謝檀後背。
謝檀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肖汝寧卻抱得越發緊。
謝檀無奈,又眼見這前方敵軍已至,只得拉緊了馬韁,任由肖汝寧摟住自己,提劍便迎頭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