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先回去歇息吧。”葉淳眼角皺紋逾深,閃著淚光,又伸手拽住百裡春晴的手腕。
“不會,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百裡春晴試圖推開葉淳,卻被死死地扣住了手腕,動彈不得。
掙紮幾下之後,終於感到潰堤般的絕望湧上心頭,腦中只剩下嗡嗡作響,狠狠地擰著眉頭,盯住葉淳,又環顧過眾人一臉悲愴的面容。
葉淳一把將百裡春晴甩到幾個軍士手中,囑道:“帶夫人回去休息,好好保護夫人安全!”
“葉淳你……”百裡春晴指著葉淳,雙手顫抖。
葉淳眯了眯眼,語氣複了平靜,像一塊冰:“葉某這是為了夫人好。”
天光由暗轉亮,再由亮轉暗。
也不知是過了幾日,頭疼欲裂,聽見靈南的聲音,睜開就見靈南端著膳食入內,小心地坐在床榻旁。
靈南望著發絲淩亂一臉憔悴的百裡春晴,心疼道:“夫人,你多少吃點東西吧。”
百裡春晴艱難地撐起身子,搖了搖頭,口唇幹澀,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眼前盡是那一團火光,還有火光之內那被燃燒著的軀體。
手心拂過床榻被褥,想起幾日前還與那人一道睡在此處,纏綿糾葛,蜜語甜言,更是悲不自勝,又忍不住掩面哭泣。
而帳外也適時傳來一陣激憤之聲:“替將軍報仇!替將軍報仇!”
靈南望了望帳帷之外,低聲道:“四皇子殿下說那些人是太後派來殺將軍的,軍中對將軍衷心,這幾日都嚷著要殺回汴京取太後性命呢!”
“殺回汴京……”百裡春晴喃喃應著。
汴梁京軍盡數調來了此處,防守空乏,若是這三十萬大軍果真攻回汴梁,恐怕確會殺入皇城之中……
“軍師如何說?”百裡春晴又問。
“軍師一直勸大家稍安勿躁,但如今看來,眾人似乎更簇著四皇子殿下,”靈南老實回答,“先前聖旨只說是將軍中秋解任,由淳于書接任,但如今尚未到中秋,淳于書雖也與軍師站在一道,但畢竟只是副將,大家都不肯聽他的,更信任四皇子殿下……”
中秋……百裡春晴心頭默默數著日子:“後日便是中秋了。”
“是,如今軍中無將,唯有四皇子位重……”靈南應和了一聲,又小心問道,“夫人,你吃點東西吧,這可是軍師特地囑人給你做的啊,要你一定得吃,你就別讓靈南為難了……”
百裡春晴望向那幾份菜,卻是陡生了滿腹疑惑,點點頭,又走到那幾碟小菜前,見一本史記置於籃中,一翻便見屈賈列傳,心中一動,又聽靈南又解釋道:“軍師怕夫人無聊,說找點書卷給夫人看看解乏。”
百裡春晴重梳了發髻,新換了一身便於活動的衣衫,端坐在屋內,手心不斷拂著史記一書,心頭默默唸著李商隱“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一句。
直至子夜,聽到帳外悄然有人輕喚,才起身出了去,便見一軍士對自己微微頷首,就隨著這人而去。
軍士對營地地形熟悉,極快地繞到少人之處,又向營地之外俯身步行。
行出了約一個時辰,一座低矮山丘下便可見三五人相候。百裡春晴定睛一看,便見了葉淳正在此列中,不住蹙蹙眉,低聲道:“軍師這一出究竟為何?”
葉淳咧嘴笑,很快又複斂了嚴肅神情:“如今不知軍中被安插了多少太後的人,便只能讓最少的人知道。”
“他人呢?”百裡春晴接著天光,看過這些人的臉。
“唔,還是受了些傷,就在不遠處休息著呢,”葉淳道,“太後一心想殺你,而他也不想你再陷入危險中,便將計就計而詐死。”
“可我還活著……”
“夫人這幾天哀傷過度,很快便就會殉情了,”葉淳眯眯狐貍眼,將“殉情”兩字咬得極重,又嬉笑著解釋道,“燒成焦炭的人,任太後想查也查不了。”
百裡春晴表情訕訕,而說話之間,就已見了幾個氈帳現於眼前。
蕭關身影熟悉,正等在了帳外。
“那靈南和蔣策他們……”百裡春晴見蕭關,心中巨石已落了下來,卻也還是忍不住多問了兩句。
“他們還不知情,等時機合適,我會再告訴他們的,”葉淳說著,又補了一句,“放心,我會回軍中,也會盯著蔣策將靈南娶回家的。將軍早已允了蔣策回鄉,這些事兒,夫人便不用擔心了。”
百裡春晴明白以如今形勢來看,自己只要活在南平,太後總是不會放過自己的,只是可惜了謝檀本應是汴梁城中風光無二之人,如今卻只得陪著自己隱在這遠離繁華的邊野之地而荒度一生。
踟躕間行至氈帳外,深吸了一口氣,掀開帳帷而進,迎上謝檀淺笑而微顯疲累的目光,嘴角抽動了幾下,也終於擠出了嫣然淡笑,一滴眼淚沿著臉頰就已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