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肖玉與安插在謝檀軍中探子的信件,”肖衍簡單說著,“朕看那些信件之中有所缺漏,似是少了幾封信,想來恐怕是還留在東宮裡。肖玉心思難測,也不知會藏在何處。”
“子賢跟皇上一同找。”子賢上前,取下書卷,一頁一頁翻過。
肖衍頷首,又覺屋內氣悶,上前推開窗戶,一陣揚塵撲面而過,眼前便映入了夏日奼紫嫣紅,也正是一潭荷色攜來涼風陣陣,深吸一口氣,好似也能聞到花香如霧。
“如此風景,阿晴她一定也會喜歡,”肖衍自語,“已是兩載了,原以為生死兩茫,不想卻是生不得見,人各天涯……”
又想起自己如今身不由己的處境,張其樂或不出兩三月便會生産,不論男女,也是自己第一個孩子,稚童無辜,自己不可做任何傷害張其樂的事,再加之張秀在前朝的地位,她的中宮之位只會更加穩固。而百裡春晴若回來,自己不論將她放在後宮任何位置都極是不妥,恐也會引得言官們議論紛紛,朝野震動,更別想有廢後之舉……
“皇上,沒有找到任何書信……”子賢拍拍手,一籌莫展地又四下環顧。
“也許是朕多想了吧,”肖衍不禁又紅了眼眶,勉力擦了擦眼角,苦笑一聲而又複望向窗外,卻聽子賢忽而一聲驚叫:“皇上,等等!”
肖衍愣住。
子賢卻小心靠上前來,舉手而向那窗欞處,細碎木屑落下,窗欞間現出一道細縫,隱約可見其間插著幾封信件。
眼前是幾份肖玉的親筆信件,塵灰已經擦淨,顯出了幾分泛黃陳舊,但一筆一劃也是再清晰不過。
肖衍垂眸,正準備展開信件,子賢通傳季邈求見,肖衍便也將信件擱置一旁,宣了季邈入內。
季邈呈上摺子:“是謝檀呈上來的。”
“哦?”肖衍不解謝檀有何事,便緩緩將摺子展開,眼眸中流出幾分詫異,卻見謝檀字跡一如往昔舒朗飄逸,淺淺露出笑容,卻在閱畢後瞬時凝住了神情,“他希望與契丹和談,也不願任禁軍統領?”
“臣的確一直以為謝檀的確是再合適不過的禁軍統領人選,”季邈應道,“只不過與契丹交戰一事,臣也同意謝檀所言,畢竟上一役中,南平軍傷亡慘重,軍心尚需時日安撫。”
“可是……”肖衍站起身來,背立而言,“契丹耶律文叡被謝檀殺了,耶律興德正是新帝登基,大遼上下不穩,正是進攻的好時機啊……”
又想起先帝臨走前所交代的事:“況且先帝也希望能迎回懷亦長公主,這……”
季邈不知肖衍作何打算,小心打量著他神色表情,只試探著問道:“依皇上之見……”
“罷了,是否進攻契丹一事朕還需再作思量,畢竟先皇有遺願在此,我身為兒子,有理由完成他的心願,”肖衍擺擺手,“至於謝檀嘛,他與朕自小相識,確有自幼的情誼在,他不想回來,就由著他吧。擬旨下去,謝檀在今年中秋日卸任,由淳于書接任謝檀一職,戍守邊塞。”
季邈得令離開,肖衍又拿起了那幾封肖玉的書信,卻又聽到太後的聲音從梨花木屏風後傳來,多有顧忌,便將書信塞到書桌一旁的莊子一書之中,起身迎著太後。
太後神色不悅,剛坐了下來,便使了眼色讓旁人出去,唯留下肖衍一人,開門見山便嗔怪道:“皇帝不入後宮,惹得六宮之中議論紛紛人心不穩,就算那些後妃都是哀家硬賜給你的,那個嫚兒總歸是你自己要的吧,怎麼也從不去看望看望?”
“最近政事繁忙,”肖衍並不想與太後在此事上糾纏,語氣中已透出逐客之意,又斜瞥了太後一眼,“兒子才繼皇位半年有餘,深感朝中人人兩面三刀,朕要做的許多事難以難以推動……”
太後聽肖衍之言,明明白白地便是責上了自己,而也知曉肖衍所指無非是讓皇城司探查百裡春晴下落一事,面上也露出了不悅,站起身來,又言後宮:“我已囑人準備了,今夜皇帝就去嫚兒那裡吧……”
再扯了扯嘴角,緩聲又道:“嫚兒一貧賤之家出生,身後並無靠山,皇帝不去她那裡,時日久了,免不得有人以為她也失了寵。後宮就是如此一個地兒,一個趙端靜沒了,下一個趙端靜照樣會出來,皇帝能攆走一個趙端靜,此後日子漫長,還能處置下一個趙端靜嗎?”
肖衍抿嘴,臉色發白。
不得不承認自己一直護著嫚兒,一則是想從她口中得知百裡春晴的下落,二則也因子賢之故。
只是沒想到自己的私心作祟,還是將嫚兒推到了狼坑虎xue之中。
的確如太後所言,下一次如果有人想要傷嫚兒,自己還真不一定能保住她。趙端靜不過是讓人打暈了嫚兒,而若是下一個人下手狠辣一些,嫚兒因此喪命,自己豈不罪責甚大。
肖衍看著太後背影離開,又見子賢膽怯地走了進來,面目中多了些不可堪言的苦楚,強顏一笑:“聽到了?”
“是。”子賢咬著唇,低頭應道。
“你希望朕寵幸她?”
子賢不語,點點頭,又搖搖頭,萬般苦楚。
“罷了,朕去嫚兒的房間坐一夜吧,免得後宮的人亂嚼舌根,”肖衍道,“若朕寵幸她,既是對不住你,也是對不起她,更對不住阿晴……朕不願再做會令阿晴傷心的事了……即使……即使朕不知她此時,是在誰人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