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晴,不可以吃多了冰鎮的綠豆湯!”
“阿晴,我隨錦文姑姑入宮半日,若是母後身子無事了,我就回來陪你。”
在謝檀詫異的目光中,百裡春晴垂下手來,往後縮了縮,深深地低下頭。
而謝檀也明白百裡春晴此時突又想起了肖衍,口中感到無比的苦澀,但也只得微微直起了身子,勉強扯出一縷笑:“哎,他過去是這樣喚你的吧?”
想起肖衍與百裡春晴剛相識的那段時日,過去一向矜持的二皇子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會獨自捧著書卷傻笑,會客氣地向負責花草的宮人打聽著各種鮮花的時節和種植方法,還會時常嘀嘀咕咕地抱怨著百裡昭教授的課業繁重而不能多得閑暇。
也只有自己知道,肖衍只不過是想常溜出宮去見她,想用她喜歡的東西去討好她,而只要當他想到她時,他的面容總是溫和,眼角眉梢間盡是愛憐,全是自己每刻每時都不得不竭力隱藏起來的那種感情。
而肖衍有時也會一臉埋怨地念著那個總角女童實在太過黏人,像只小野貓一樣也毫無高門淑女風範。可他說起她時,縱使是抱怨,嘴角卻還是總不自主地揚了起來,出賣了他的心思。
也愛她極深吧。
而自己在這段感情裡只是一個無聞不言的旁觀者,只能默默地聽著肖衍講話,聽著他說與她相關的趣事,聽著他說她穿了新制的衣裙,學會了描眉塗唇,能將春江花月夜全文背誦出來,還可以毫無障礙地翻過太傅府的牆……
那個叫“阿晴”的小女子一遍一遍從肖衍的口中談出,再一次一次地糅入自己心底深處。
不與肖衍在一道的時候,自己便會獨自坐在廊下,試著從將這個心底深處藏著的名字說出口,不停地練習,幻想著若有一日能與她相對而立,該如何把“阿晴”兩個字叫得如肖衍叫得那麼好聽。
或許那時,她便能如喜歡肖衍那般地喜歡上自己。
可原來這兩字,卻是如今她對肖衍的纏綿思念。
又下了一場雪,應當是這個寒冬最後一場雪了。
白雪紛落,將地上暗黑的血跡覆蓋住,這一片白骨露野的草原,又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王福臉上掛了傷,一瘸一拐地指揮著殘活下來的軍士搬運屍首。
葉淳漠然地站在一旁,遙望著茫茫雪野,眉頭深皺,又問王福道:“已經派人通訊回汴京了吧?”
“是,可惜是冬日,雪路艱難,這眼看就是新春了,恐怕得到二月時,信才能送達汴京,”王福又嘆了一口氣,“不想大軍竟然退卻了那麼遠,失了那麼多城池,與契丹對峙以來,從未有過如此慘痛敗戰……”
葉淳靜聽著王福言話,不語一言。
王福又擔憂地補了一句:“而如今將軍不聽勸阻,非要隻身入遼境去救夫人,我更怕他會出什麼事,縱使他武功高強,但畢竟是以一敵千萬,還要把夫人帶回來,這……”
“不,他不會有事的,”葉淳眼中有些紅,伸手擦了擦眼角,“那混小子不會有事的,也一定會把他夫人救回來的!”
正說著,轉頭望見蔣策扶著靈南走了上來,而靈南眉角一道怵目驚心的傷疤,正是那日被燒傷的痕跡。
“軍師,將軍和夫人……他們真的能回來嗎?”靈南擔憂地問道,“將軍那日就已經受了傷,他會不會死啊……”
“胡說八道什麼啊,”葉淳又佯作輕松地說道,“那混小子還沒和他夫人洞房呢,他怎麼捨得死啊!”
靈南忙點頭:“沒錯,將軍和夫人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靈南說著,用手捅了捅蔣策,蔣策也忙賠笑附和道:“是啊是啊,說話夫人吃了蔣某那麼久的藥,怎麼說也得讓蔣某知道如今身子恢複得怎麼樣,能不能有孕了吧……如此如此,等他們一回來,蔣某立馬去給將軍配點媚藥什麼的,保管他絕不會再在臨陣關頭落荒而逃,也許能與夫人一舉得子……”
聽蔣策越說越不著邊際,靈南虎下臉來。
而王福卻無心聽蔣策瞎扯,在一旁嚴肅地算道:“如今我軍不過只剩四五千人,要與耶律文叡十萬大軍相較,恐怕會是以卵擊石,況且糧草幾乎盡數被燒毀,省吃儉用,不知還能撐多久時日,更不知能不能等到後方補給……而更怕是如今軍心盡失,除非是能拿下耶律文叡的首級來一振士氣,否則軍士們恐怕……”
“等等!”葉淳突抬手,打斷王福的話。
那日契丹突襲,而南平軍忙著撲救大火,根本沒能來得及抵抗,等到反應過來時,已被那洶湧而至的大軍打得措手不及,死傷無數。
那夜謝檀站在一片腥風血海中,望著滿目蒼夷屍橫遍野,臉色鐵青,再三向一個被擒來契丹軍士逼問耶律文叡營地所在。
隨後,將百裡春晴遺落在營帳內的那把桃木劍收入懷中,獨獨一人持劍牽馬離開,向著耶律文叡營地所在的方向。
而他原來不單是要去救百裡春晴,恐怕此行目的,更是要去把耶律文叡的頭顱拿來,以祭那無數死去軍士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