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皇上語氣不算好,甚至有點兇,但是話裡頭的關切之意卻是毫無遮掩的。是以岑月即使被罵了,也依舊眼眸含笑,考慮要怎麼打聽出皇上生氣的緣由,然後才好想辦法。
可是崇熙帝看到她一直低著頭,又不出聲,還以為小宮女真的被自己說哭了,想說點什麼解釋一下,卻覺得拉不下面子,別扭道:“小宮女你別是哭了吧?朕又沒責罰你。要不是……朕才懶得多言。”
中間那句“要不是擔心你又難受”,他說得很是含糊,岑月如果不是離得近,又聽得仔細,還真聽不出他說了什麼。
“皇上,嬪妾現在不是宮女了。而且,哭什麼?嬪妾只是在想,要怎麼讓皇上高興而已。因為皇上看上去就是在生氣。”對皇上的關切,岑月的心有一瞬泛軟,可面上仍裝作不明所以的樣子說道。
她說著抬起臉,崇熙帝一看,確實沒有哭過的痕跡,應當不是逞強;想到自己先前竟然被騙到了,頓時生出一絲怪異。
為了將那點不自在掩飾掉,崇熙帝直接忽略掉小宮女的追問,又恢複先前的冷臉,瞥了她一眼,問道:“既然如此,你打算做什麼,來讓朕高興?若是真讓朕開懷了,你揣測聖意之罪,朕就不追究了。”
“嬪妾愚笨,也不會別的,只會做吃食和一點女紅,便尋思著,問問看皇上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奴婢都去做出來。也許吃了喜歡的東西,皇上心情就會好起來了。”岑月絲毫沒有隱瞞地說了自己的打算,然後似乎覺得太尋常了,有點羞愧地埋下頭,話說著越說越小聲。
“那你還不……算了,朕就知道,以你那點心思,一時也想不出什麼特別的方法來。方才福滿已經去傳午膳了,你先陪朕用膳罷。”
崇熙帝本來想讓小宮女去做幾道菜的,可是轉念一想,又改口道:“不過做事需有始有終,你既然說了想讓朕高興,就不能忘了。朕準你再好好想想。”
皇上這話大有“不能讓朕高興就不算數”之意,岑月心中浮現出一絲無奈,她不過是隨便一說,沒想到給自己弄了個麻煩。但是既然皇上這麼說了,自己就一定要費盡心思,讓他高興才成。
畢竟,哄好皇上,對於她而言也非常重要;因為在這宮裡頭,以自己的身份,唯有得到皇上的寵愛,才有可能坐上高位。
“皇上盡管放心,嬪妾一定會想出能讓皇上高興的法子的。”似是不滿又被輕視了,岑月氣鼓鼓地、信誓旦旦道。
見她這副模樣,崇熙帝覺得很有趣,想到她可能會想到的辦法,便意味不明地看著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皇上難道不相信嬪妾能做到?”皇上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如此明顯,岑月想裝作不知都不行,那眼神裡的笑意叫她忍不住怒瞪了回去。
可惜她杏眼怒瞪的樣子,在崇熙帝看來就像只被惹炸毛的貓兒,讓人忍不住再逗上一逗。
要不是正好禦膳房將午膳送進來,他就想試試看了。
崇熙帝略有些失望地收回蠢蠢欲動的手,輕咳了一聲,作若無其事地轉過身,走向東側殿,一邊還說了句:“你還不快過來陪朕用午膳,還站在那作甚?”
“嬪妾就在您後邊,皇上。”岑月明明就跟在皇上身後,聽見他這麼說,沉默了一會,頗為無奈地回道。
“今日禦膳房的手腳也太慢了些,這般久才把午膳送來。”崇熙帝這才發覺小宮女就在自己身後,不由耳根有些發熱,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岔開話。
岑月相當配合地沒有說話拆穿,更當作沒發現皇上微微泛紅的耳根子。
入座開始用膳後,崇熙帝才恢複如常,想到今日早朝之事,還有自己先前的打算,便問起了小宮女家中兄弟。
“回皇上,嬪妾家中兄長本是在鎮上做木活的,手藝很精湛,鎮上村裡只要是做木活,頭個想到的就是我阿兄。可是四年前就離家了,家裡送來的信上,說嬪妾兄長可能去邊關了。這幾年來,嬪妾都沒有兄長的訊息;若是可以,嬪妾想求皇上,幫嬪妾找一找兄長的下落。”
岑月心裡一直記掛著兄長離家之事,但是卻沒有辦法;如今皇上主動問起,她自然要借機求皇上幫忙。
“邊關?”崇熙帝眉頭微蹙,看著小宮女滿臉擔憂的模樣,沉吟片刻便答應了,“朕會命人留心的,很快就會有訊息傳回來;你無須過於擔憂。”
“是,嬪妾先謝過皇上了。”岑月見皇上毫不遲疑地答應了,想到或許很快就有阿兄的訊息,心中提著的大石便落下了一塊。
“那你的弟弟呢?朕似乎聽你提起過,你的弟弟是在書院進學的?”崇熙帝又問道。
說到小弟,岑月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驕傲之色:
“是,嬪妾的小弟進學一向用功,是書院文章書法寫得最好的。前些日子收到家裡的書信,說是他今年會試得了第一,已經準備要參加明年的科舉了。”
“不錯,看來你應是你兄妹幾人中,最差的那個了。”崇熙帝聽完,瞧著岑月,似笑非笑地評價道,說完還點點頭,以示對自己這話的確信。
“才不是,嬪妾只是與兄長小弟所擅長的方面不同而已!就說廚藝,連太後都是稱贊的,您也說過喜歡的。嬪妾的針線也、也算得上不錯啊,哪裡是最差了?!”岑月頓時有些不平地反駁道,抬眸撞上皇上的視線,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有些冒犯了,趕忙低下頭請罪,“嬪妾失儀了,請皇上恕罪。”
“行了,朕什麼時候同你計較這些過?先用膳罷,用完若是時辰差不多,朕要去太後那請安,你也可以跟著。”崇熙帝見她請罪,忍不住皺了下眉頭,夾了口菜放到她面前的碟子,像是漫不經心地說道。
“……是,嬪妾多謝皇上。”岑月聽出皇上話裡的回護之意,心口微顫,但她還是壓下那點異樣,笑著向皇上道謝,眸中水光盈盈,滿含感激之意。
但在崇熙帝眼裡,她那一眼像帶了鈎子一般,煞是動人,叫自己許久才回過神,險些把夾著的肉掉到地上。跟顧巖說的,好像有些對不上了啊。對以前養的那隻貓兒,自己何曾看到失神過?難道是比喜歡逗弄貓兒更甚,就會如此?
皇上險些出糗的模樣,岑月剛好在專心用膳,沒看見。見她沒有什麼反應,崇熙帝才算是放鬆了,裝作什麼事都沒有一般,繼續用膳。
半個時辰後,已經吃好了的崇熙帝看小宮女放下玉箸,才吩咐外頭候著的宮人進來收拾。然後兩人一同回到正殿,他讓小宮女坐到旁邊,然後自己就開始看奏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