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情況遠比符今淵所瞭解的還要嚴重。
在途中時,他們已經遇到不少流民,這些流民有的要前往北方,有的要去南方,但全都被其他城池給攔在外面。
怕他們身上有傳染性瘧疾,進城之後會傳染給別人。
符今淵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河西,才知道席捲河西的洪災是百年一遇。
渾濁的洪水裹挾著牲畜屍體與破碎的屋樑,將人間化作煉獄。
暗紅色疹子在災民間蔓延,咳嗽聲此起彼伏。
"王爺!西街棚戶又抬出十七具!"侍衛長陳鋒的聲音被暴雨砸碎在油布帳外。
符今淵沾滿泥漿的手指猛地攥緊輿圖。
這是他到河西的第三日。
腐臭在潮溼的空氣中發酵,混合著艾草燃燒的苦香。
透過臨時支起的牛皮帳,能看見渾濁的泥水裡飄著腫脹的牲畜屍體,某個蒼白的襁褓卡在歪斜的房梁間,像片被風雨打落的梨花。
"帶本王去看。"玄色織金蟒紋的袍角掠過滿地藥渣,腰間的錯金螭龍佩撞出清越聲響。
二十名玄甲衛齊刷刷按住刀柄,鐵器摩擦聲驚飛了啄食腐肉的烏鴉。
城南亂葬崗新掘的土坑裡,十幾具屍體交疊成詭異的弧度。
最上方的老婦保持著蜷縮姿態,指甲縫裡塞滿青苔,潰爛的脖頸處爬著暗紅疹子。
周舟和御醫們忙得滿頭大汗,他們臉上都用素帕捂住口鼻:"是疫癘,三日高熱,嘔黑血而亡。"
符今淵突然想起離京那日,符今翊在丹陛上滿臉愁容和擔憂。
卯時三刻的晨光穿過太廟飛簷,在九龍袍的十二章紋上投下細密陰影。
"哥哥,你此一去,整個朝廷都會把河西十萬性命繫於你一身,我不管別人,你一定要安全回來。"
符今淵閉了閉眼睛,手中的令牌甩出凌厲的弧度。
“傳令,病患全部遷至城隍廟隔離,取本王印信向臨州調撥蒼朮白芷。今夜子時前,所有屍首必須火化。
所有侍衛大聲應是。
雨絲突然變得綿密,餘白欲為他撐傘的手僵在半空。
年輕的王爺徑直走向泥漿沒過腳踝的街巷,玄色皂靴踏碎水窪裡破碎的月光。
某個蜷縮在斷牆下的孩童忽然劇烈咳嗽,噴出的血沫濺上他繡著雲雷紋的袖口。
“糧倉的糧食還能撐住幾日?”符今淵沉聲問。
他身後的河西知府挺著肥胖的身軀,素帕捂著口鼻,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有王爺運送到的糧食,還能再撐半月。”
符今淵頓住腳步,滿眼憤怒不可置信,“朝廷已經連續撥了三次賑災糧,怎麼可能只能撐半月,河西這麼大的郡州,糧倉裡的糧食這麼快就吃完了嗎?”
河西知府一臉為難,“回王爺,下官是半年前接任河西知府,當時我是親自檢查過糧倉,糧食儲備足夠,而且也新鮮,洪災開始的時候,下官就開了糧倉,誰知道,不到幾日的時候,上面的糧食吃完了,露下面一大半的糧食都……都黴變了。”
“黴變?”符今淵臉色陰沉,“此時為何沒有上報朝廷?”
“報了呀,一個月前就急報了。”河西知府喊道。
他也真是冤枉,天生長得肥胖,明明愁得頭髮大把大把地掉,吃了一個月的稀粥,他是一斤不掉,還因為壓力越大越胖。
要不是他天天在這裡忙上忙下,百姓都要覺得好吃的都進他肚子裡。
符今淵的臉色越發冷沉,他很確定,內閣並沒有收到河西送來的這份急報。
這麼多年了,誰知道河西的糧倉被貪墨了多少銀子。
符今淵深吸一口氣,他現在終於發現,為什麼朝廷派來的欽差遲遲無法解決這邊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