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聞言一驚,若說從兄弟的子嗣中過繼也不是沒有的事,只是這人選卻不是那般好定,尋常的若是嫡子多,兄弟間感情又和睦,倒可過繼一個出去,可如賀蘭家這一代只有兩個嫡子,無論如何也該從庶子中擇一人過繼才是。
容氏倒不是捨不得兒子,賀蘭昀連兒子都有了,便是過繼給了長房也不過是擔了一個虛名罷了,影響不了母子情分,她只是想著這樁事老爺子怕是必為肯應允。
“若是將二郎過繼給你大伯,且不提你大伯如何做想,只你祖父怕第一個不會應允,他將你父親這一房視作襲承,若是二郎過繼給了長房,那日後賀蘭家家主的位置又該由誰來做?一個是賀蘭家的嫡長子,一個是長房嫡長子,如此兄弟鬩牆之禍已可預見。”
賀蘭春曲指輕扣在案幾上,沉吟了片刻後道:“所以才讓二哥遷居京城。”
容氏輕輕搖頭,道:“二郎遷居京城,將來勢必要壓了大郎一頭,也就是壓了你父親這一房,你父親焉肯應允。”她說著露出譏諷一笑:“若叫你長兄遷居京城他怕是才肯鬆口呢!”
賀蘭春唇角勾起冷笑:“父親的幾分手段焉能與大伯相提並論,若是大伯動了心何愁不能成事。”她身子微微俯下,輕聲道:“母親,待我生産後賀蘭家必是要進京探望的,不妨藉此機會探一探大伯的口風。”
容氏神色微微一動,沉吟後道:“只怕你大伯未必會動心,他若有此心思早些年便會提及了。”
賀蘭晨是賀蘭家的嫡長子,他若有心繼承賀蘭家,便是身有殘疾也會留下長房的子嗣,他到如今不曾再娶妻納妾留下子嗣,其中因由容氏心中自是分明,無外乎是怕長房留有子嗣將來會起紛爭,使得賀蘭家分崩離析罷了,這樣一個看重家族的人,想要說服他,容氏自問沒有半點把握。
“子嗣相爭乃是亂家的根本,你大伯視家族若命,怎會讓兄弟鬩牆這樣可預見之事發生。”
賀蘭春勾唇一笑:“母親這話錯了,正是因為大伯父視家族若命才有可能應允。”她嫣然一笑,話音兒一頓,唇角複又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想要避免家族分崩離析才更該將二哥過繼給大伯,否則年深日久,便成了二房壓長房一頭,大哥這一脈可就真成不了氣候了。”
容氏面露沉思之色,過了一會道:“你所說是建立在分家之上,你可曾想過,倘若沒有分家一說,二郎縱然壓了大郎一頭又能如何,受益的終究是你父親這一房。”
賀蘭春聞言眼底浮現驚疑之色,她抬眸看向容氏,輕聲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世上哪有一層不變的事,便是這天下,都不知更替了幾代帝王。”
“你祖父常常說賀蘭家如今勢弱,兄弟齊心方可成事。”容氏輕聲說道,秀長的眉微微蹙起:“我曾聽你父親提及過不止一次,日後他這一房子嗣縱然分家,嫡枝這一脈也斷然不能分開。”
賀蘭春美目凝上了冷霜,描繪的精緻的長眉揚了揚,之後垂眸而笑,唇中溢位的笑聲卻略顯譏諷:“若非知曉二哥與我是同母所出,我怕是要當他與三哥一樣了。”
容氏聽她譏諷之言忍不住搖了搖頭,嗔道:“你這張嘴呀!”
賀蘭春哼了一哼,上半身微側,朝著容氏探了半個身子過去,她如今肚子大的有些嚇人,瞧著腹中的孩子竟像是足月,這樣探身伸出一隻圓潤白皙的藕臂,讓容氏瞧得膽顫心驚,忙伸了手去扶她。
“仔細一些。”
賀蘭春嬌嫩的手指搖搖一指,沖著容氏一笑:“不妨事,母親無需這般大驚小怪。”她扶著容氏的手慢悠悠的起了身,走到支起的窗邊,笑道:“您瞧,四季多變,可不管是什麼時節花匠總能侍奉出鮮妍的花來,可再鮮妍的花也總有謝落的一日,大哥便如那暖閣中的花,父親縱然有心精心護養,可人又怎能勝天。”她扭過頭來,眼眸微微一眯,翹著染了丹蔻的指尖壓了壓鬢處,使得她髻上的珠翠微微一顫,折射出耀眼的光。
容氏眯了下眼睛,似被賀蘭春發鬢處簪著的寶石花灼了眼。
“母親,祖父與父親不能總一意孤行,當初為了為了賀蘭家將我嫁進中山王府,生養之恩已報,如今我得為我,為我腹中的孩子打算,賀蘭家縱然不能幫我一把,卻也不能成為我的拖累。”賀蘭春微微一笑,說話的話意味深長。
容氏心頭一顫,問道:“你要如何做?”
賀蘭春握住容氏的手,窗外的陽光從支開的窗戶灑落進來,賀蘭春的影子被光影拉的極長,容氏的目光落在地面的影子上,無端感到一陣心悸,忍不住追問道:“你想要如何做?”
賀蘭春輕輕一嘆:“守宮尚知短尾求生,母親,若是過繼之事不成,就讓賀蘭家永居洛邑吧!”她總不能讓賀蘭家的野心在將來成為兒子的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