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蝙蝠俠收養,成為了他的助手和搭檔,穿上羅賓的制服,得意地對著鏡子左顧右盼,“現在你可別想要我的身體了,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他坐在滴水獸邊,沉默地望著城市的燈光,“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人。”
他躺在倉庫的地上,艱難地吐出嘴裡的碎牙,盯著歸零的倒計時,扯出一個自嘲的笑。
這樣也好。他聽到羅賓想。這不是死亡,如果他的死亡代表著另一個意識的重生,這樣有什麼不好?
他閉上眼睛,“抱歉,布魯斯。”
凱亞猛地從夢中驚醒。
睜開眼睛時,他看到那個自稱迪克的年輕人蹲在他面前,他帶來了一個訊息,但這個訊息遠沒有剛才的夢更讓他震驚。
我不虧欠他。他想。
殺死傑森的不是他,他選定容器的標準是早夭,他根據這點來選擇他的容器,對於對方的不幸卻沒有任何想法。
只是……他沒想到那個孩子早就知道。
……
蝙蝠俠收養了他。
“但我不是他。”他說。
迪克看他的眼神足夠複雜。
“你應該沒有意識到……”他說,“你們很像。”
怎麼能不像呢?他忍不住想。
他不應該對容器的過去感到好奇,可他還是剋制不住地一遍遍閱讀傑森的記憶,他從傑森的記憶裡學習一切,從記憶裡認識那個死去的羅賓,不知不覺中比任何人都要熟悉那個孩子。
創傷撕毀了跌落巢xue的小知更鳥,他從灰燼裡捧起鳥兒的遺骸,修複他支離破碎的翅膀,他從旁觀者的視角看著那個孩子戰鬥,看著他毫無保留地用怒火點燃自己,看著他熊熊燃燒,看著他沖向敵人,像是燃燒的星辰。
那麼……美麗。
記憶裡的手握住他的手,羅賓的影子貼著他的脊背,亡者的呼吸徘徊在他的耳畔,他學習他的戰鬥方式,學習他的肌肉習慣,學習像他一樣思考。新生的意識沒有任何經驗和記憶,想要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需要指導,而腦海中的記憶就是他最方便的老師,比他能夠認識的任何人都要可靠。
隨著時間流逝,那個活在記憶裡的亡靈漸漸有了生氣,每一天他在訓練中打倒更多的敵人,每一天他就更瞭解曾經的傑森,傑森·陶德在他的腦海裡活了過來,像個活生生的老師,而不是一個不複存在的影子。
如何讓人不要去回憶過去?如何讓人不去延續自我?在他學會揮舞棍棒之前,他已經從羅賓的記憶裡保護過他的母親,在他學會修理器械之前,他已經和傑森一起撬過無數車胎,他成為了熟練的戰士,卻也變得越來越像傑森,這一切全部自然而然,在被提醒之前,他根本沒有意識到異常。
“你還記得你是誰嗎?”迪克問。
“……”
他當然記得,他沒有搞混自己和記憶的界限,可這什麼都不能代表,或者說正因為那道界限如此分明,他才無法徹底把一切割捨。
人不會愛上自己,就算是神話中化作水仙的美少年,也是因為他將自我分割成了兩個個體。
傑森·陶德不只是儲存他的容器,他是他的導師、朋友、親人,是全部感情投注的物件,是他此生永遠無法觸及的渴望和嚮往。
在一個清晨,他握著一捧花,來到了久違的墓園。
離開蝙蝠洞前,他看到了站在展示櫃前的蝙蝠俠,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玻璃櫃裡的羅賓制服。
他們以沉默問候遠去的亡靈。
“他最後……”他說,“想和你說聲對不起。”
蝙蝠俠背對著他,沒有回答。
墓園裡一如既往的荒蕪,沒人知道這裡埋葬著誰,於是也無人打擾死者的安寧,哪怕那裡只是一座空空如也的墳塋。
他久久凝視著眼前的墓碑,目光停留在那個名字上,許久之後,他在墓碑前單膝跪下,無視地上的荒草和泥土會沾上褲腳,放下手中的花束。
這就是一切的結局了。他想。
在他擁有他的記憶的那一刻起,故事就已經結束。
“晚安,傑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