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濃密的睫毛顫了顫。
她慢慢抬起頭,陰鷙的氣息在眉眼間流轉,薄唇揚起,露出一抹微笑。
“原來你們是這麼看這件事的。”她輕聲說。
不知道哪裡吹來一陣風,她袖口層疊的蕾絲像是雪沫般翻飛,衣袖裡的嗡鳴聲越來越響,倏地長桌上爆開一抹光,炫目得彷彿日光天降。
長桌上的杯碟紛紛震起,在空中炸開,碎片飛濺!
拉妮婭躍上長桌,鮮紅的鬥篷蕩開一線血光,伯勞切開脈脈空氣,發出一聲狹長的尖嘯,瞬間抵在三月兔的脖子上,將他的驚呼音效卡在嗓子裡。
她身上白兔的衣服不知何時消失,晃來晃去的兔耳朵也不見了,重新變回了她進入鏡廳時的形象。
拉妮婭抬起腿,長靴踩在三月兔的胸口,把他重重壓進扶手椅裡。
“你不該問得這麼直接。”她說。
這一幕如果讓任何認識拉妮婭的人看到,恐怕都會露出錯愕的神情,事實上,就連拉妮婭自己也覺得她的憤怒來得莫名其妙,她根本不是會情緒波動劇烈的性格。
但她的確感到憤怒。怒火像是一尾毒蛇鑽進了心髒,或者往硫磺的火山口裡丟下一點火星,讓她一再握緊了伯勞的刀柄。
從第一個真心話被判定謊言開始,拉妮婭就在思考這個遊戲的評判標準是什麼。報出的名字是假名這點可以猜,三月兔的回答聽起來也是調侃更多,但接下來的大冒險透露出了一絲詭異的氣息,讓拉妮婭隱約對這個遊戲産生了懷疑。
直到三月兔給出了索要記憶的冒險,拉妮婭才意識到一直以來讓她感到不適的原因是什麼。
既然有這個冒險,那麼三月兔,或者說鏡廳一定有拿走記憶的手段,這也是為什麼三月兔能評判答案是不是謊言,因為他的根據就是他們的記憶。
如果不參加茶會,他們至少要在通道裡耽誤三個小時,而如果沒有之前積攢下的三個小時,他們根本沒有通關的可能,如果鏡廳的關卡都是提前設定好的,茶會這一關的設定根本不合理,所以關卡只可能是臨時生成,就和他們在來俱樂部路上看到的一樣。
鏡廳能看到他們的記憶。並且根據記憶生成新的問題,這個答案似乎足夠合理。
但如果只是這樣,拉妮婭恐怕不會這麼憤怒。
她——和夏洛克是不一樣的。
拉妮婭很清楚自己的精神防護有多無懈可擊,這點已經經歷了無數事實驗證——只要沒有開啟藍芽和熱點,就算是澤維爾也不能看到她的思維,亡靈法師的洗腦如同隔靴搔癢,厄爾麗德的術式也對她毫無作用……如果這是真的鏡廳,它根本不可能看到她的記憶。
所以主持這個荒誕童話的不是別的什麼,只能是她自己的app,是app的規則在試圖阻礙她。
然而——
“之前的每一關,無論選擇什麼贏得的時間都不會相差太多,只有在童話的規則下才會出現這種沒有勝負的情況。”
電子迴路開始發光,光帶在襯衣下蜿蜒,最先是戰術手套下的指尖,迴路沿著血管越過手腕,沿著雙臂向上,隱沒在更厚實的衣料下,只有短裙皮褲和長靴上沿之間能看見迴路晶亮的光,透過黑絲微微發亮。
“然而茶會不一樣。這裡可以透過橋牌大幅度贏取時間,這個設定從根本上就和之前的規則沖突,如果我是鏡廳的製造者,我不會設定這樣的關卡。”
讀取記憶和讀心並不一樣,人的性格來源於過去的塑造,但她沒有過去,就算能夠看到她的記憶,也不可能知道她對於每件事的看法,所以整個“真心話大冒險”,都只是app的規則設定的關卡。
或者更進一步,是某種……設定了app規則的存在想要問她一些問題,想知道她在想什麼。
問題是,app的規則到底是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三月兔尖叫。
一根纖細的光路從衣領探出,蔓延上拉妮婭的左臉,她低下頭,被浸染成金色的眼瞳望向三月兔,右眼下紋路發光。
她早就知道答案。
從拿起大種姓之刃時起,她以和世界建立了某種更緊密的聯系為代價,獲得了壓倒性的力量,那時候所有人的都只看到了她身體上的傷勢,沒人知道這才是為瞭解決亡靈法師她付出的最大的代價。
現在他們開始影響她的能力,甚至敢於窺探她的記憶,並且試圖得知她的想法,而最明顯的,他們想知道到底什麼能夠影響她。
答案在那一個個問題中早已清晰。
“你們想知道為什麼。”拉妮婭說。
因為她的步步緊逼,最後一個問題終於不像之前那樣寬泛,而是清晰地指向了這兩天拉妮婭一直沒有回應的事。
她說:“我沒有追上去,是因為我想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