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端來一碗褐色湯藥,羅晶接過手來,用那玉勺翻了翻,在唇邊輕輕吹散了熱氣。
李嬤嬤將一個瓚金軟枕塞在了太後的腰後道:“主子該喝藥了。”
太後抬眼一瞧羅晶遞來她嘴邊的玉勺,蹙著眉擺手道:“一肚子苦水,沒有何用處。”
臥床近一年,成日裡只見喝藥不見好,太後也是愈來愈煩躁。
羅晶像哄孩子一般,甜言了幾句,老人家這才撇著嘴將藥喝進了肚。
“主子要不在躺一會兒?”李嬤嬤是見太後喝下藥,那眼皮似是越來越沉。
誰知太後一聽又要讓她躺著,便來了氣,沖著旁立的李嬤嬤,板臉道:“躺什麼躺!沒看我和若戚在說話麼!”
羅晶有些詫異,若戚這個名字似有些耳熟,一時想不起來是在何處聽到過,抬眼見李嬤嬤似受了大驚般怔在原地。
太後顯然沒意識到口誤,而是將羅晶的手放在她溫熱又粗糙的掌中,邊拍著,邊和藹道:“那皇宮不比林府,此番進宮,處處要多留個心,娘就是怕你性子太軟受了欺負。”
羅晶一時沒回過神來,怔怔地去看李嬤嬤,李嬤嬤趕緊正背過身子偷偷抹了把淚。
在看著榻上虛弱的老人,那爬滿歲月痕跡的臉上,滿是疼愛與關切,羅晶不忍地點了點頭。
李嬤嬤知道太後這是犯了糊塗,強擠出了個笑臉哄著道:“太太放寬了心,小姐自幼便聰慧,這眼瞧天色不早了,該讓她回屋了。”
邊說著,邊把她身後的軟枕抽了出來,太後那渾濁的老眼望了望窗外,也不在去說李嬤嬤了,而是無奈地嘆了一聲,不捨地握了握羅晶的手,這才緩緩躺下,不一會兒那薑黃的錦帳內,便傳來了沉沉地呼吸聲。
一出正寢的門,李嬤嬤支開了院裡的宮人,眼圈一紅便作勢要給羅晶跪下,羅晶連忙雙手扶住了她:“嬤嬤這是何故?”
“主子是將娘娘錯認成了當年的林皇後。”李嬤嬤自是知道,那林皇後的死,一直是太後心中難跨過去的坎兒。
而最近這兩個月,一到夜深人靜,那榻上的老人便似夢似醒般叨唸起當年林府的事,李嬤嬤起初沒太在意,可如今沒想到,在清醒的時候,竟也能將藍妃錯認。
這病,是真的重了,想到此,李嬤嬤淚眼婆娑道:“老奴懇求娘娘,外人面前千萬莫要提這事來,尤其是陛下面前。”
一提到林胥年,李嬤嬤神色中透著惶恐,羅晶便知嬤嬤這番絕對是忠言,連連點頭:“嬤嬤放心,本宮定會絕口不提。”
見李嬤嬤神色緩和,羅晶忍不住又問道:“還請嬤嬤真言,本宮與林皇後是否相像?”
羅晶是連林皇後的畫像都未曾見過,只是聽程曦之前提到過,那林皇後身姿曼妙,是有傾國傾城之貌的,也不知今日太後是因為徹底糊塗了,才將她認錯,還是她確實與那林皇後相似一二。
“這……”李嬤嬤神色有些慌張,在新秀宮第一眼見到藍婀帑時,她心裡就咯噔了一下,而這眨眼間兩年過去,藍妃不僅是眉眼相似,連舉手投足的□□都有著林皇後的影子,也難怪太後會將她錯認。
可這林皇後乃後宮禁忌,她又怎能多嘴去說。
羅晶見李嬤嬤這般神色,心裡也猜了個七七|八八,便不再為難她,畢竟眼下最讓她掛心的,還是永巷那二人。
她知道李嬤嬤在這宮中摸爬幾十載,定比她看得透徹,便不想那些彎彎繞繞,直接開口求道:“只是還有一事,想求與嬤嬤。”
“娘娘這話嚴重了,這些日子您日日伺候主子,老奴心裡也不勝感激,有何事盡管開口。”
見李嬤嬤爽快應了,羅晶便將程曦小翠身在永巷的事,說了出來。
李嬤嬤沉思了片刻道:“這話說出來,恐怕老奴逾越了。”
羅晶忙道無妨。
雖知這會兒院內無人,可李嬤嬤還是謹慎地又掃視了一圈,這才敢言:“若娘娘真要緊那兩個丫頭,這慈安宮,莫要日日來了。”
太後這病恐難好了,如今更是白日都開始犯糊塗,又怎能幫得到她呢,李嬤嬤如此說,羅晶怎會不明白,可除了太後她還能去指望誰?
李嬤嬤瞧她不做聲了,又壓低了聲道:“娘娘是個聰明的,想想兩位貴妃如何在深宮站住腳跟的?”
李嬤嬤怕羅晶還不明白,又道:“說句不該說的話,娘娘若是添得一子,哪怕是個公主,再趁太後還疼著娘娘,順理成章這後宮能當主的,還會旁落她人?”
見羅晶沒有回話,那嬌美的面容泛起了愁雲,李嬤嬤接著小聲嘀咕道:“當了後宮的主,還怕那倆丫頭回不來麼?”
李嬤嬤瞧她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愁雲只增不減,但願這藍妃是能想得通的,如今太後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與其將心思放在慈安宮,不如好好去為自己的將來籌謀。
羅晶知道李嬤嬤是拿她當己,才會如此好心相告,淡淡道了句謝,便匆匆回了惠仁宮。
這一夜羅晶輾轉難眠,反複思量著李嬤嬤的話,又想到死去的王美人,小産的玉妃,身在永巷的程曦小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