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之一邊削著蘋果,一邊略感歉意地笑著,“時間過得太快,兒子馬上又要去南境,等兒子從南境回來,好好陪父親出去散散心。”
孟林輕輕搖頭,“好男兒志在四方,又怎麼能被我這把老骨頭給拖累了。”
孟然之手中蘋果皮不斷,點頭微笑,“父親教訓的是。”
孟林不以為然地苦笑出聲,“你這個孩子啊,終是說我教訓的是,但你心裡想點什麼,可不會為我改變。”
孟然之繼續削著蘋果,低頭笑而不語。
孟林卻是微微坐正身子,目光環顧梅園,輕聲嘆道:“這地方和多年之前,依舊沒有多少變化,可是如今看來,卻又有不同。就像是同一首小曲,不同的人唱來,便是不同味道。又像是同一個人,年輕時唱得激昂動人,到了晚年時候,或許便是遺憾落寞。同一片景,不同人,不同時候看來,又是另一種綺麗。然之,你可知道為什麼?”
孟然之停下手中動作,稍稍想了想,回應道:“風動,旗動,皆是心動。”
孟林笑了笑,語氣略顯惆悵起來,“我原本見著滿園梅花,將這比作我的天下,張開雙臂,宛若天下盡在懷中。我也曾經告訴你,你的天下還在這梅園之外。”
孟然之繼續削著蘋果,“父親的教誨,兒子一句不忘。”
孟林伸出手來,他的手指彷彿隔空從每一棵梅花樹上劃過,“花開花落有盡時,如今我見這滿院稀疏,倒像是一根根鐵條,將這梅花臺合圍成了一個巨大牢籠。”他低沉著嗓子,彷彿是在自言自語,“梅園困在牢中,天下困在牢中,心也困在牢中。關鍵是……”
老人家回頭望向孟然之,語重心長道:“將你困在這裡的,究竟是些什麼?”
孟然之雙手一頓,手中連結不斷的蘋果皮,便在此時斷裂開來,“父親又在說笑了,這天下還有誰能困住我?”說著,孟然之便繼續削皮。
“是啊。”孟林嘆了口氣,“現在除了你自己,誰還能困得住你?你若是願意拿你身上的血做文章……”
“咣。”
孟然之將削好的蘋果往盤子中一放,“父親,快些吃吧。”
孟林搖了搖頭,“用這手段,你只需要登高一呼,何必像現在這樣受制於人?”
“父親。”孟然之將蘋果放到孟林手中,“動手段,也要有底線。不用這身份,我孟然之,一樣可以成就大事!”
孟林怔了怔,幽幽一嘆,隨意揮了揮手,“你馬上要去南境了,就快些回去準備吧。為父也累了,準備回去歇息了。”
孟然之去扶孟林,“兒子送父親回屋。”
孟林推開孟然之,咬了一口蘋果,“我還沒老到動彈不得,你呀,還是快些去見見你的金屋藏嬌吧。”說到這兒,孟林便是笑了起來。他過著外袍,從孟然之身邊走了過去。
孟然之躬身行禮,倒是沒有回話。
知道孟林背影消失,孟然之方才直起身來。
他望向自己院落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不多時,他便行到自己院落旁的小院之中。
從院門望了進去,正見到院中佳人坐在鞦韆之上。那鞦韆是孟然之為山師春華親手所做。
放眼去看,便能見到晚霞似綢,裹在山師春華身上。
山師春華那精緻側臉,略微上抬,望著霞光方向。
唇染赤霞微張,眸落層雲迷惘。
她為她父親山師雲守孝,著了一聲白衣,可卻在霞靄之中透印出鳳霞霓裳,美豔不可方物。
孟然之看得呆了,不自覺向前一步,便將這幅美人圖的寧靜打破。
山師春華望了過來,見到孟然之,趕緊起身萬福,“孟公子回來了啊。”
孟然之微笑點頭,全然沒有窘迫,“春華方才在想些什麼?想得這般入迷?”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向山師春華。
“也沒想些什麼。”山師春華微微一笑,輕描淡寫道:“只是在想我父親之死。”
孟然之伸手去撫山師春華秀發。
就在手指將要落下之時,山師春華說道:“不知道孟公子,方不方便將家父之死,與我再說一遍?”
孟然之手指微微一頓,隨後極其自然地為山師春華拂去發上雜屑,“那我便再說一遍,那山師陰是如何謀害我與伯父。”
山師春華眼角寒意一閃而逝,她在鞦韆上重新坐了下來,“這故事,還真是百聽不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