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破爛面孔突然收了聲音,靜靜伏在地上,仰頭凝視山師陰雙眼。
他擠出一個笑容,冷切淡漠,“你一定回來。”
說話之間,那手拽住山師陰之處衣物,驟然從正紅變成墨黑。黑潮順著褲腳席捲而上。
山師陰想要躲閃,可是他分毫動彈不得。
那黑綢來得兇猛,轉眼之間已到胸口,在一剎那就要將山師陰吞下肚中。
驟然。
山師陰睜開雙眼,坐直起來。
周遭,靜默無聲。
樸實營帳,暗淡光影,還有,山師陰的急促喘息。
他環顧四周,又緩緩躺平下去,單手按住額頭,“原來是做夢啊。”
天才矇矇亮,可他已經無法安睡。
山師陰嘆了口氣。
之前,他只是脫了外袍便鑽進了被褥,如今再難安睡,索性起身裹了外袍,出了營帳。
微涼晨風,讓他清醒不少。
他晃了晃腦袋,將衣袍拉緊些,行在這晨風之中,營寨之內。
這般時候,還有兵卒忙碌。
昨夜那番大事,他也不過剛剛小歇一個半時辰。
左右兵卒已有不少認出他來,稍遠處便站定,向他額首行禮。
山師陰微笑回應,心神卻不在這甲士身上。
他心裡想著另一個人,他的好兄弟,林火。
之前戰後,他便在第一時間趕到林火身邊,正見到林火渾身是血昏迷不醒。他一個箭步沖到林火塌邊,就要解林火衣物,為他檢查傷勢。
貓怔仲便站在一邊,伸手將他攔住,“林火沒事,只是脫力。休息過後就能醒來。”
當時,山師陰便輕靠在塌邊,深深鬆了口氣。
隨後,他對貓怔仲大發雷霆,“你有天位,怎麼會讓林子變成這樣?”
貓怔仲只是看他,過了許久方才說道:“當一個男人要逞強的時候,在一邊看著就行。誰都不該插手,因為那是他的戰鬥。”
山師陰無言以對。
風有些冷,山師陰行在兵營小道上,伸出手哈了哈氣。他倒是有些苦惱,等林火醒來之後,又該怎麼解釋昨晚之事。
是的。
在他聽聞林火力戰昏迷之後,便下令屠殺了五千多名俘虜。
他知道,林火是見不得那些無謂殺戮的。
林火是他最好的兄弟,他不想林火對他失望。
所以,這些殺戮,必須“有謂”起來。
他殺這些俘虜,全是為了大局著想,以免揚獍再次利用俘虜做什麼文章。他不過是將身邊一根暗刺伸手拔走。
若是不殺他們,便可能會有更多袍澤,深陷危險之中。
這道理,還不夠充分嗎?
山師陰在心中這般想著,不知不覺走出了大寨範圍,走到了背山方向,有一股刺鼻味道。
就像他夢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