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從縫隙裡流進來,將我雙手染紅。
直到官兵進來屋子,將我抱出暗格。我用水洗了很久,手上的血卻越洗越多。
很多年後,我遇到那個殺我全家的強盜。
我染過他所有手下的血,我擰住他的脖頸,我問他,為何殺我全家?
他卻反而問我,殺人需要理由嗎?
殺人需要理由嗎?
或許並不需要。
我染了他的血,但我並不開心,彷彿心裡失了一塊,茫然失措。
晚風拂過臉頰,我才回想起來。
原來,這麼多年撐著我活下來的,是這滿手鮮血。
就像我師傅說的那樣,手洗淨了,心卻洗不幹淨。
我師傅是個拳師。
成為孤兒以後,因為被某個和我搶食的混蛋打得鼻青臉腫,我明白一個道理,拳頭夠硬,就是老大。
整個鎮子,拳頭最硬的便是我的師傅。
我想要拜師學藝,可我沒有錢。
沒有錢就不能學武,不能學武拳頭就不夠硬,拳頭不夠硬就註定被人欺辱一生。
我央求師傅,我跪在他門前一動不動。
他拉著我的雙手,告訴我,你沒有學拳的天賦,你的拳頭不夠硬。
一句話,就斷了我的念想?
我看著師傅的背影,心中突然湧出一股怒火。
我不願這樣,我不願像父母那樣,倒在血泊中,毫無還手之力。
我抬起雙拳,用力去敲面前的青石臺階。
臺階很硬。
手很痛。
皮肉開裂,白骨外露,滿階鮮血。
但是我不能停下,我要證明自己,我要證明我的拳頭很硬,我要證明給師傅看,我有學拳的資質。
師傅收下了我。
我沒成為師傅的徒弟,我成了師傅家的長工。
師傅從來都沒收我為徒,但我一直以徒弟自居,沒有他,這江湖便少了一個赤手唐楓,多了一副路邊枯骨。
只是做個長工,我也心滿意足。一邊做工,一邊還能偷學兩招,不是嗎?
可偷師是江湖大忌。
我只能在夜深人靜,無人之處,耍兩手花把勢,但我樂此不疲。
然而偷師的事,還是被人發現了。
發現這件事的人,是師傅的女兒,秋娘。
元宵節夜裡,她騎在牆頭,看到我的狼狽模樣。
烏黑圓滾的雙眉一轉,她和我做了個交易。
那夜我陪她逃家,去了元宵廟會。
她為我隱瞞了偷師的小事。
那晚,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