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徒先生並不答話,他額頭冒汗,顯然是極為吃力。
曹尚宥推開黑衣,向前走了幾步,“當年大雨開倉發糧,你當我先祖是真心悔改?若不是九霄威逼,老祖宗哪會計較那些愚民死活。我曹家原是地方一霸,可你九霄這過江龍太強,壓得曹家地頭蛇抬不起頭。試問,我們心中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左徒先生面露怒色,“好個曹家!竟然如此隱忍。卻也是無膽匪類。”
“君子報仇,百年不晚。”曹尚宥微微笑著,“至於無膽。先生又何必激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道理,還是你教我的呢。”
“望古論今,淮陰侯,越王勾踐,哪個不是忍一時之辱,得萬世英名?西楚霸王何等英雄蓋世,我卻看不起他。”曹尚宥眺望龍江,“真英雄,受辱而活,可比赴死難得多。低下頭顱,磕頭認錯,東山再起。可比寧死不降,更有骨氣。”
左徒先生面色複雜,“這詭辯之道,也是我教你。又何必拿來炫耀。”
“道不同,不相為謀。”曹尚宥興致闌珊。
左徒先生嘆了口氣,“這些年,我將你視若己出,待你不薄。”
“你是這般認為?還真是讓人笑掉大牙!”曹尚宥扯開嘴角,似是左徒先生可笑至極,“我們便來看看,您是如何對我!我隨您學習最久,入門也是極早,可為什麼?為什麼你總對後來者另眼相看?”
左徒先生臉色一暗,“你說可是明兒?”
“左徒明是您孫兒,呂烽來歷尊貴,他倆也就罷了。我不服的是那些賤民!”曹尚宥面頰抽搐,激動莫名,“章昭平不過區區書呆。您卻將珍藏的《握奇經》孤本贈送於他。他何德何能?”
左徒先生張嘴欲言,卻又被曹尚宥打斷,“白潤出身落魄書香,還整日以儒士自居,您卻對他大加贊賞。您難道不知他虛有其表?”
左徒先生搖了搖頭,曹尚宥眼中怒意更甚,“太史殊,雖是太史族人,但三十餘歲才僥幸入門,您卻贊他國之隱士!狗屁隱士,以他之資,最多當個私塾先生。”
“還有揚獍!五甲下山,好是威風!卻沒幾個知道,他們敬仰的五甲師兄,不過是個雜種!”
左徒先生已是不再看他。
越是這般,曹尚宥越是氣惱,冷冷一哼,“還有姜杉!”
左徒先生抬頭看他,曹尚宥恨聲說道:“寒門子弟,名不見經傳,一到山上,你居然收他做關門弟子!”
曹尚宥苦笑起來,“我從五歲入門學習,聽您授業解惑,整整十五年!十五個年頭,你都未收我做弟子,與平民子弟只見一面,便青睞有加。這就是您的‘視若己出’?這就是您的‘待我不薄’?這福氣,弟子承受不起!”
左徒先生搖了搖頭,“我妄稱識遍人心,卻還以為你倆親如兄弟。”
曹尚宥平靜下來,“您教我的,‘欲克敵制勝,必先與敵同行’。”
左徒先生嘆了口氣。“這些虛名,你便這般介懷?”
“人生所為兩物。名、利罷了。”曹尚宥退到黑衣身後,“今天,我便將九霄親手覆滅!我並不想證明我有多強,我只想讓您知道,沒有選擇我,是您犯下的,最大的錯誤!”
曹尚宥舉起手臂,一眾黑衣拿出懷中飛鏢,“明年今天,我會帶著桂花酒,為您上墳。”
手臂下揮。
飛鏢傾瀉而出。
左徒先生眯起雙眼。
躲?還是不躲?
一命?還是萬千人命?
左徒先生閉上雙眼。
地失色,天無光,殘軀抗洪流,避無可避。
九霄山中,瘴林深處。
林火手指豎在唇邊,示意噤聲。
南柯與山師陰禁閉雙唇,他們也已見到虞城臉上血跡。
三人不敢發聲,也不敢移動,靜靜看著虞城,不知他要做些什麼。
虞城雙眉緊鎖,單手按住劍柄,站在原地,似是張望。
林火回頭看向紅袍兒,眼神詢問。
紅袍兒聳聳肩,示意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