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祿商瞥了他一眼,將短劍別回腰上,沒有答話。只是從羅國的屍首上扯下一塊碎布,反複擦著指縫間的血跡。
武睿硬著頭皮,又喚了一聲,“崔伯伯?”
“你犯了幾個致命錯誤!”崔祿商突然抬起頭來,豎起一根手指,“第一,天真!”
“無論宮廷內外,朝堂上下,江湖民間,什麼事情能夠逃過我們三個老家夥的耳目?你天真地以為,那追殺柳鳳泊的賞金,我們會不知道是出自你手?你天真地以為,我們這麼多年的積累,會坐以待斃?”
“敵人,永遠比自己高出一線。若是小看對手,那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作繭自縛。”
武睿面色驚疑不定。
“第二。”崔祿商豎起第二根手指,“懦弱!”
“要殺我們三人,還要假借他人之手?”崔祿商冷哼一聲,“大廈將傾,光有名聲又有何用?那些奸佞小人,會因為你的名聲奉你為主?”
“大燕需要的是鐵血手腕!承受壓力,忍受孤寂,體味痛苦!若是你沒有掃平宇內的魄力。滾回去做你的傀儡燕王!這是天下,不是你的後宮!百姓愚昧,他們需要的是一往無前的龍頭,不是瞻前顧後的鼠輩!”
武睿臉色漲紅,想要反駁,崔祿商卻沒給他機會。
“第三。浮躁。”崔祿商重重嘆了口氣。
“你忍了這麼多年,就不能再等些時日?羅國與我,畢竟老了。這次利用鳳棲郡主,逼反柳鳳泊,實在是一著臭棋。”
武睿緊皺眉頭,面露羞愧,崔祿商突然話鋒一轉,“不過。”
崔祿商嘴角泛笑,“老臣必須稱贊大王的決心。”
“雖是有勇無謀,權術稚嫩。但不能全部怪大王,先王不理朝政,留下偌大一個爛攤,使得權臣當道。大王能夠不為外物所惑,堅心重奪權柄,已是難能可貴。”
“前進的路,始終迷霧重重。原地打轉,確實能夠樂及一時,終其一生不過井底之蛙。人,當不以力小為恥,終日茍且之所失,尤甚於死。”
武睿緩緩抬起頭來,正對上崔祿商的目光。
崔祿商猛然抓住武睿的雙肩,一字一頓地吼道:“大聲告訴我!你是誰?你要做什麼?”
目光,異常堅定。
目光,隱含期許。
武睿只覺得有股力量,引爆了他心中埋藏許久的話語。
“孤!是大燕之王!”
“孤要重振大燕雄風!”
“孤要這天下,拜服在大燕足下!”
“孤要大燕,受萬國朝拜!”
崔祿商拍了拍武睿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大燕,複興有望!”
說罷,他斂住笑聲,向後連退數步,退回君臣間應有的距離。
崔祿商跪拜在地,行一大禮,“老臣有事啟奏。”
武睿忍住心中激蕩,回答道:“愛卿請講。”
“請大王治我欺君之罪。”
武睿滿臉驚訝,還未說話,崔祿商便繼續說道:“大王登基之時,老臣便撒了謊。先王喜好奢華,那時國庫已經見底。老臣隱瞞大王多時,就連大王的小小商政都不能滿足。不過,老臣死後,充歸國庫,大王可以盡情施政。”
崔祿商說得輕松,可武睿明白這話的分量,也明白當年清廉愛民的崔大人,為什麼會變成今天掘地三尺的崔惡鬼。
崔祿商用自己的遺臭萬年為大燕盡忠。
“崔伯伯……”武睿的聲音有些哽咽。
“不必多說。”崔祿商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名聲與我如浮雲。大王完全可以踩著老臣的屍骨盡攬民心。至於軍權,大王盡管放心,那些人毫發未損。”
武睿又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