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達下車,連連賠著笑臉,又是道歉又是道謝,只差沒把對方當神明降世給供起來。
對方沉默地聽他說話,目光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始終沒有轉身的趙影。
“太感謝你的出現……我們的車沒油了,而且導航失靈。如果你不來,我們還不知要在這裡困到什麼時候。感謝上蒼與神明庇佑……”
達達一邊說,一邊不安地看向對方,因為他太安靜,而且始終看向趙影。
這人身高一米八左右,穿著本地常見的迷彩服,束腰帶,紮口褲和高筒靴,沒有戴帽子,蓄著絡腮胡,三分落拓七分不羈,唯獨一雙眼睛眼窩深邃,左眼下方有一道淺淺的疤。
不像壞人。
也不像尼度人。
達達忽然覺得他有些眼熟,像……像趙記者手機裡的那個醫生!
“你……你是……”達達喃喃自語,沒那麼巧吧?
背對著他們的趙影扶著車門,轉過身來,目光由下而上看向來人。
烏雲蔽月,沙暴剛過,空氣燥熱而渾沌,她能聽見心如擂鼓,想看,又不敢抬頭。
希望太大,怕失望更重。
迷彩服遮蓋了他的身形,只能看出人偏瘦,寬肩窄腰,露出的前臂結實有力。
胡須修剪得很馬虎,國內很少有年輕人留這樣的須。即便如此,也沒能完全掩蓋這張會發光的面孔,因為他的眼睛生得太好看,睫毛纖長,眼眸深邃,像藏著整片星空。
可就是這雙眼睛,此刻淡漠地看向達達,對趙影的目光視而不見。
陸靳泓唸的是軍醫大,從小到大都留著板寸頭,如今黑發居然已經能在腦後揪成髻,幾縷碎發掉出來,垂在眼角眉梢,落拓得像是剛剛從戰亂中脫身的僱傭兵。
熟悉,又陌生。
趙影的喉頭發澀,幾經張口都沒能發出聲音來,只有一個破碎的“陸”的發音。
可對方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更沒有認出她,轉身繞到達達的車尾,俯身檢視排氣孔,然後用英文對達達說:“這車開不了,你們上我的車。”
達達心疼地叫喚:“這車我攢了好久錢才買的!”
“那你和車留在這裡,我走。”毫不猶豫。
“……算你狠!”
達達悻悻地上車拿取私人物品,順便深情地親吻方向盤,暗自計劃將來想辦法帶拖車來把愛車拉出去……一抬頭,頓時發現車外的兩人不大對勁。
小姑娘眼眶通紅,死死地盯著男人的背影,像要用眼神把他雕刻在腦海裡。
可自打她回過頭來,男人就始終不曾再看她,片刻之前的凝視像從未發生過。任她怎麼打量,他都淡漠地看向遠方。
直到達達抱著東西下車,他才瞥過來一眼,沒說話,轉身跳上吉普,關上了駕駛座的門。
達達把自己的東西放上對方的車,又回頭幫趙影搬東西,兩人都在車裡的時候,他壓低聲音問:“他是你要找的那個‘討厭鬼’嗎?”
趙影單薄的背僵了一下,抱起巨大的行囊,隨口說:“可能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