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總管邢光親自奉了茶,皇帝端起品了口,道:“懷安居士從清寧宮出來了?”
“是,”邢光低聲道:“據說是皇後身邊人送出來的,兩方皆是神態自若。”
“皇後不會為過去的事大發雷霆,不值當,”皇帝語氣有些譏誚,旋即笑道:“居士的確通透,朕讓人提點了一句,她便順藤摸瓜,將事情脈絡理順了。”
邢光賠笑,又道:“陛下是為了秦王殿下?”
“青雀那孩子,自小便聰慧,只是在男女之情上,太過於執拗了些,”皇帝道:“居士性情和善,注重親族,先前不怎麼中意他,或多或少應與涇陽侯世子之事有關,再則,便該是覺他與母兄有隙,故而心有疑慮,既然如此,當然要對症下藥……”
“陛下憐愛秦王,”邢光感慨道:“天下再無父親,會有這等慈愛之心了。”
“你當朕只是因青雀之母的緣故,才最為疼愛他嗎?”皇帝搖頭失笑,道:“那孩子也是世間少有的純孝之人,不過以心換心罷了。”
……
夕陽西下,落日投下金紅色的餘暉,絢麗而溫柔,映得李政原本有些淩厲的五官,也隨之溫和起來。
鐘意原本有些不寧的心緒忽然平靜下來,她抬手撫了撫他面龐,道:“我剛才,去見皇後了。”
李政眉頭微動,應道:“她給你委屈受了?”
“那倒沒有,反倒是我不得體,”鐘意道:“我問她,當年殺涇陽侯世子的人,究竟是誰。”
李政身體一震,有些詫異的看著她。
鐘意卻笑了,湊過臉去,在他面頰上親了一下。
“委屈我的政郎了。”
李政被她這動作惹得怔住,旋即明白過來:“阿意,你都知道了?”
鐘意頷首,心裡有些難過,更多的是心疼,又歉然道:“我此前幾次三番說起此事,你怎麼從來都不肯解釋?”
“都過去了,”李政反倒十分雲淡風輕,含笑道:“再則,我答應過父皇,不會對別人提的。”
鐘意目光有些複雜,道:“你從沒有對別人說過內中緣由嗎?”
李政搖頭道:“沒有。”
鐘意想起先前長安對他的非議,以及言官的屢次彈劾,心中酸澀更重。
“那,”她道:“你不怨陛下嗎?”
“不怨。”李政輕輕道:“父皇回京時,大局已定,即便知道真相,也無法向世人言說了。”
“他當然可以回護我,但與此同時,卻會將太子推到風口浪尖,殺臣,害弟,絕對是會被廢掉的,再則,”他頓了頓,繼續道:“將皇族內部紛爭公諸於眾,也同樣不好,兄弟鬩牆的事情有過一次就夠了,再有下一次……”
他沒有說下去,但鐘意能明白。
皇帝愛子之心拳拳,但他不僅僅是父親,也是皇帝,他要考慮的不僅僅是兒子,也有家國天下。
皇後很瞭解他,無論她與太子將迎接怎樣的雷霆之怒,皇帝都只能吃這個啞巴虧。
這消磨掉了他們彼此之間最後的情分,無論是夫妻之情,還是父子之情。
從家而言,皇帝是家主,是丈夫,是父親,卻被輿論所制,不得不捨棄心愛的兒子。
從天下而言,他是天子,至高無上,卻被皇後與太子脅迫,不得不將愛子遣往封地。
無論是哪一種,都是絕對踐踏他底線的行為。
皇帝這些年來對太子的冷漠,完全可以解釋了。
鐘意輕嘆口氣,目光心疼:“只是委屈你了。”
“也還好,”李政沒有說沒關系,但也沒有訴苦抱怨,最後,也只是笑著說:“父皇也有他的難處,我都明白。”
鐘意伸手過去,他略微一頓,旋即握住,送到唇邊,低頭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