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換班的時候到了,一班人提著燈籠過來,替換掉原先那一般人,因這緣故,防衛出現了非常短暫的空隙,對於普通人而言,仍舊無隙可尋,但對於經驗老道的人而言,這已經足夠了。
來人身手矯健的翻過院牆,悄無聲息落地,見左右無人,方才輕手輕腳的往馬廄去。
一眾馬匹之中,朱騅無疑是最顯眼的,高大雄健,威武不凡,即便低頭吃草,也比尋常馬匹要高。
夜色深深,來人只能看個大概,放輕動作,上前去解韁繩,朱騅見狀,一抬前蹄踢了過去,那人反應迅疾,閃身躲開了。
一陣風吹過,掛在馬廄旁的燈籠晃了下,那人借光一瞥,清癯憔悴的臉上忽然露出幾分喜意:“朱騅?”
被人叫出名字,朱騅也怔了,停下吃草的動作,眨巴著眼打量他。
“你怎在此?”來人伸手摸它鬢毛,低聲道:“可是秦王殿下來了?”
朱騅朝他打個噴鼻,輕輕嘶叫一聲。
……
鐘意提筆寫了一半,堪堪翻過一頁,便聽門扉被人敲了一下,她以為是玉秋或者玉夏,便道:“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開了,隨即又被關上,她頭也沒抬:“出什麼事了?”
沒有人說話。
鐘意心中一動,抬頭去看,卻見桌案前立了位男子,身量筆挺,周身玄衣,頭戴鬥笠,不辯面容。
她挺直腰身,平靜道:“尊駕是?”
“女郎,”來人語氣低沉,聽聲音,似乎還很年輕:“你好像一點也不怕。”
“怕又沒有用,”鐘意淡淡道:“倒不如談談你的來意。”
那人贊道:“好氣魄。”
鐘意輕輕道了聲謝。
“女郎,”他頓了一下,道:“你出自長安哪一家?到此意欲何為?”
鐘意則道:“這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
來人忽然笑了,語氣中多了些壓迫感:“你怕是沒搞清楚現在的狀況。”
“求人可不該用這種態度,”鐘意笑道:“蘇烈蘇定方,我也不曾問過你的名姓與來意啊。”
“是我眼拙,”那人微怔,忽然頓悟,解了鬥笠,道:“原是懷安居士當面。”
他生有一張堅毅的面孔,因常年風吹日曬,較之京都郎君,更見風骨,即便只是孤身立於此地,仍有淵渟嶽峙之感。
鐘意起身相迎,道:“將軍請坐。”
蘇定方手扶椅背,忽然道:“我已經不是將軍了。”
他道:“現在的蘇定方,只是潛逃罪人。”
“我相信將軍的為人,也相信內中另有冤屈。”鐘意為他斟了茶,道:“清者自清,你若問心無愧,又何須妄自菲薄?”
蘇定方深深看她一眼:“居士居然敢相信我?”
“同袍戰死疆場,你卻畏罪潛逃?”鐘意搖頭道:“將軍不是那種人。”
蘇定方默然,落座道:“多謝。”
頓了頓,他道:“居士若不嫌棄,便喚我定方吧。”
鐘意從善如流,道:“定方漏夜前來,所為何故?”
“原是想盜取匹馬,擇機離城,不想竟見到了朱騅,”蘇定方道:“昔日覆滅東突厥一戰,我曾在秦王殿下麾下任職,故而識得。那是秦王殿下的愛馬,我還以為是他親至,伺機探聽之後才知,朱騅現在的主人竟是位女郎。”
鐘意不想在他口中提起李政,頓了一下,卻不說朱騅之事,而是道:“定方現下如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