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侍女將鐘老夫人扶起,鐘意將碗中湯藥吹涼了些,才送到她口中去,一碗藥喝盡,又有些歉意的看向幾位來客:“這藥安眠,祖母怕是要歇下了。”
“那朕也不叨擾,這便回宮去了。”皇帝起身,囑咐道:“若有用的到的藥材,盡管往宮中取,太醫院也可供調配。”
鐘意屈膝謝恩,恭敬送了他出去。
沈複目送天家父子離去,輕輕道:“那居士,我也告辭了。”
“祖母需要人照看,”鐘意停在原地,道:“我便不遠送了。”
“自然,”沈複轉身離去,沒幾步,又回過身,道:“我聽說居士要往綏州去?”
“京中是有人專門宣揚這個麼,”鐘意無可奈何的笑道:“我都沒走,訊息便傳的人盡皆知了。”
“綏州路遠,怕有一陣見不到居士了,”沈複頓了頓,方才道:“十五那夜的燈會,居士會去嗎?”
正月十五乃是年關終結,長安也會舉辦盛大的燈會,可結伴同行的,往往都是有情人,沈複怎麼會問她這個?
鐘意垂下眼睫,道:“我既已經出家,還去湊這個熱鬧做什麼?”
沈複卻道:“燈會並非只有緣人可去,渭河邊也有人放許願花燈,居士不妨去走走,順道……祈求老夫人身體康健。”
鐘意聽到這兒,倒有些意動,道:“也好。”
“那等十五那日,我來府上接你,”沈複微笑,道:“一言為定。”
她又不是不認識路,怎麼還要扯上沈複一起?
鐘意有些好笑,正待說句什麼,他卻已經轉身,大步離去,倒像是怕她說出拒絕的話一樣。
長兄鐘元裕不知何時到的,饒有深意的看著沈複背影,道:“幼亭有心了。”
鐘意無奈道:“哥哥。”
“好吧,我不說了,”他溫和笑道:“你也累了一日,回去歇著吧,這有我呢。”
鐘意昨晚守了一夜,著實有些累了,倒不跟他客套,點點頭,回自己之前的院落裡歇下了。
……
自那日說開之後,李政似乎大受打擊,除去陪同皇帝一道登門探望鐘老夫人外,再沒有出現在鐘意麵前,大概是碰了釘子,打算放棄了。
鐘意心中釋然,還有些說不出的悵然,時移世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沒有必要再耗費她的心神。
正月十五這日晚間,沈複如約登門,許是鐘意這些時日的照看有用,許是菩薩垂憐,鐘老夫人的身子一日日好了。
她很中意沈複這個年輕人,聽他說想帶孫女出去放花燈,便道自己無礙,催著鐘意跟他出去走走。
鐘意挨不過她,便應了,又不欲招人耳目,就褪下道袍,換了家常女郎裝扮。
沈複自回京後,尚且是頭一次見她如此,打眼一看,竟痴住了,半晌才回神,道:“長安那些流言,原是真的。”
鐘意不解:“什麼流言?”
侍女還備了面紗,沈複接過,親手替她佩上了:“說居士是仙娥,我配不得的流言。”
這動作有些親密,那話更是如此,鐘意下意識後退一步,客套道:“市井流言,如何能當真?”
“不能當真嗎?”沈複低聲道:“那,我也配得居士嗎?”
他這樣端正的人,居然也會說這種話,要知道,前世即便是在內帷之間,也難聽他說幾句甜言蜜語的。
鐘意微怔,忽然有些慶幸自己佩了面紗,遮了臉熱。
“沈侍郎,”她眼瞼微垂,道:“你也拿我尋開心。”
“哪有?”沈複低頭一笑,就著天上月光,別有繾綣:“走吧,再不去便遲了。”
今日是十五,街頭巷尾皆是提燈的男女,人也擁擠,沈複護著她往前走,一路到了渭河邊。
這晚原就是祈願的日子,河邊聚集了許多男女,還有攤販在售賣花燈,又提供筆墨,可以將心願寫在紙上,讓它逐水漂流,直達遠方。
鐘意重生一世,對於神佛心有敬畏,也有些相信,叫人去買了盞花燈,提筆在上面寫了幾下。
唯願祖母康健,閤家安樂。
想了想,又添了幾筆:也願我平安如意。
那張紙原就不算大,她將後邊那句話補上,便顯得窄了許多,也不知神仙見了,會不會嫌她許願許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