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性情寬柔,見父親作色,立即噤聲:“沒什麼。”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去,卻沒去成嗎?華陽距長安不過一日之遙,但凡做出點什麼,便能被陛下看見,”安國公見他如此,心生怒意:“我厚顏求了多少人,才把你送過去的!”
“食不言,寢不語,”李氏勸道:“有話也留到飯後再講,今日可是年夜呢。”
沈安自幼養在沈老夫人身下,見他被兒子訓斥,她比李氏還要心疼:“我倒覺得不去也罷,人在任上,雖然離家不遠,等閑卻也不得還家,哪裡比得上長安自在?”
沈安也眼巴巴的看著父親。
扶不起的阿鬥!
安國公好容易落下的火氣重又升起,重重拍案,道:“吏部文書已下,絕不可改,你若想知道抗命下場如何,但可一試!”
他既動怒,底下庶子庶女都停了筷子,不敢做聲,沈安面色更是難堪,李氏輕輕扯他衣袖,又勸道:“吃飯吧,母親上了年紀,熬不得夜,早些用了飯,還得回去歇息呢。”
安國公心中怒氣未消,顧忌著今日年關,勉強寬慰老母幾句,全了情面。
因這場變故,安國公府的年夜家宴不歡而散,連歲都沒守,便各自回房了。
沈安同妻子林氏一道回自己院落,情緒黯然,忽然問她:“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如幼亭?”
“怎麼會?”林氏溫順道:“我從沒有這樣想。”
“可別人都說我不如他,還有人說,我該慶幸自己早生幾年,勳爵又叫嫡長承襲,否則,我連世子的邊兒都摸不到,”沈安落寞一笑,道:“說句大不敬的話,我其實……挺能體諒太子殿下的。”
沈安與沈複是同胞兄弟,論及相貌,其實不分高下,然而一個長於出身世家大族的母親膝下,另一個養在大字不識幾個的祖母院中,性情才幹便是天壤之別。
作為兄長,沈安為有這樣出眾的弟弟而驕傲,但這並不妨礙他羨慕弟弟,甚至是妒忌他。
就像林氏慶幸鐘意沒有嫁入安國公府,叫她頭上多一個蜚聲長安的弟媳一樣,沈安也有些慶幸弟弟沒有娶一個高門貴女,將自己出身小戶的妻子襯的更加一文不值。
太陽那樣明亮,光芒燦爛,令人不敢逼視,可近在它身邊,被襯的黯淡無光的星辰,其實也很難過吧。
……
青檀觀。
李政往前廳去見益陽長公主,向她問安之後,便順理成章的留了下來。
益陽長公主還記得他在清思殿宮宴那日說的酸話,眉梢微動,見鐘意未歸,方才壓著聲音問:“你當真動心了?”
李政道:“姑姑覺得呢?”
“懷安居士在此出家有些時日,”益陽長公主靜默片刻,道:“我聽她言談,絕無還俗再嫁的意思。”
“再則,即便是還俗,也有沈幼亭呢,”她不願李政將鐘意的生活攪擾的一團糟:“幾時能輪上你。”
“姑姑,你姓李,可不姓沈,”李政聽得無奈,笑道:“怎麼淨往我頭上潑涼水。”
“因為我是女人,天生便心疼女人,”益陽長公主道:“別的地方我管不著,你要敢在這兒胡鬧,趁早滾遠些。”
“這觀裡的女人,我一個都惹不起,”李政無可奈何道:“哪裡敢亂來。”
“你知道便好,”益陽長公主輕輕說他一句,身體略微前傾,正待說幾句別的,卻聽外間有人笑道:“居士回來了?”
她略微一頓,順勢停住了口。
鐘意進了內室,見李政便在益陽長公主對面落座,倒不奇怪,自去暖爐邊暖手,卻不搭理他。
李政見她如此,也不上前討嫌,靜坐著不說話,目光卻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