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此來還另有件事相求,”這位居士生的太美,羅江甚至不敢直視,低聲道:“我能為居士作幅畫嗎?”
“放肆,”玉秋變色道:“這是什麼道理?”
“你先別急,”鐘意看這人說話條理,文質彬彬,該不是無禮之人,便制止了玉秋,問道:“你為我作畫幹什麼?”
“居士於青陽有大恩,三老商議之後,決定在青陽為居士建座生祠,”羅江道:“見我畫技微末,略有幾分本領,便叫我來。”言罷,又將附屬縣尉與三老印鑒的文書取與她看。
“生祠?這怎麼使得?”鐘意搖頭道:“簡直荒唐。”
時下立生祠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沒有,官吏治一方,若行善政,盡得民心,也可在經吏部考核後於其地建造生祠,只是這樣的人少之又少,哪一個不是聞名天下的能臣賢吏?
鐘意並不覺得,自己有資格與之相提並論。
“《唐律疏議》有言,實無政跡,輒立碑者,徒一年,居士不在此例,”羅江勸道:“不必憂心。”
“我憂心的哪裡是這個,”鐘意搖頭苦笑,忽然察覺到什麼:“你學過《唐律疏議》?”
“是,”羅江道:“學生也略微念過幾年書。”
鐘意翻開先前那份文書,道:“這上邊的謝辭,也是你寫的?”
羅江有些赧然:“是,獻醜了。”
鐘意思及他此前所說,又問道:“三老既然叫你來為我畫像,想來畫技同樣出眾了?”
羅江道:“尚可,但求能繪居士風儀之萬一。”
鐘意心裡冒出一個有些荒謬的念頭,她問:“你姓羅名江,可有字嗎?”
“學生還差兩月及冠,”羅江道:“無字。”
男子的字往往都是成年及冠時由師長賜予,沈複那樣少有才名,被皇帝親自賜字的,當然是鳳毛麟角。
鐘意看著從頭到腳都寫滿拘謹的年輕人,心裡想的卻是前世。
那時薛延陀犯邊,邊境城池無以為抗,有位年輕官員挺身而出,假意投誠,他為城中黎庶的逃離爭取了時間,自己卻被惱羞成怒的敵方將領處以極刑,剝皮示眾,死的那年才二十七歲。
死訊傳來,邊關萬民慟哭,為他鑄廟立碑,邊將也上書天子,請求追諡。
那時她已經在李政身邊,聽他說那人文華斐然,書畫兩通,才幹不輸沈複,原是想外放積攢聲望,再調回中樞,加以重用的,不想竟英年早逝,為國捐軀。
那人也是青陽人氏,姓羅名銳,字元崇,不知是不是面前這個人。
她走神的時間有些久,羅江便有些躊躇,輕輕叫了聲:“居士。”
“畫像的事,還是免了吧,”鐘意回過神來,道:“些微小事,不值得立什麼生祠,勞你白走一趟,實在是對不住。”
“人之有德與我,不可忘也;吾之有德於人,不可不忘也,”羅江慌忙下拜,道:“居士是高士,便當我輩是小人嗎?”
鐘意早先受禮,還不覺有什麼,現下不知他是否便是那位義士,卻受之有愧,避開之後,道:“同輩相交即可,再多禮數,我便不許你畫像了。”
“居士應了?”羅江聽得又驚又喜,下意識要作揖,隨即反應過來,連聲稱謝。
他行囊中自無筆墨,鐘意吩咐人取了來,便立在庭中,等他落筆。
羅江與人說話時,尚且有些拘謹稚氣,執筆時卻似換了個人,筆法瀟灑,恣意淋漓,落筆之快,如有神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