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內帷之事,安國公是不會管的,作為男人,他也很難體會到通房妾室這些存在有多刺心,李氏卻同鐘意透了氣兒,決不叫兒子房裡有人,叫她寬心。
鐘意二十歲出嫁,已經是老姑娘了,可沈複身邊硬是連朵花都沒有,就為這個,她打心眼裡感激李氏。
即便後來出了那檔子事,也是沈複瞞著李氏做的,她知道之後驚怒交加,請了家法,幾乎把沈複打死。
李氏真心實意的待她,鐘意不想傷她的心。
可是,她也不想再嫁給沈複了。
她該想個辦法,既能退親,又不失兩家體面。
……
青明山發生山崩的訊息傳入宮中時,已經是亥時三刻,臨近午夜,皇帝早已歇下,內侍們不敢擅自驚擾,只能報到總管處,由他裁決。
“陛下這兩日為此憂心,食不下咽,若是有意拖延,反是罪過,”內侍總管刑光是伴駕多年的舊人,深知皇帝性情:“還是喚醒陛下吧。”
皇帝坐在塌上,將那封不算長的奏疏看了三遍,才問來使:“百姓可有傷亡?”
來使答道:“疏散及時,並無。”
皇帝點點頭,又問:“冬麥受損如何?”
來使微露忐忑:“山崩勢大,十之六七受損。”
“天災避無可避,與人無尤,”皇帝擺手,示意他無須驚惶:“令涇陽縣令開倉放糧,再免當地賦稅三年。”
來使心髒一鬆,就聽皇帝問:“越國公無恙?”
“國公無恙,再過些時日,便可還京。”
“知道了,”皇帝道:“退下吧。”
來使退下後,皇帝半靠在塌上,卻再無睡意,刑光親自泡了茶呈上,便聽他喃喃自語:“世間果真有神佛,能未蔔先知嗎?”
刑光心知他說的是越國公家小娘子提前預警之事,聽了一句,便低下頭,侍立不語。
“菩薩眷顧,總是她的福氣,救黎庶萬千,也是功德,”皇帝沉吟片刻,吩咐道:“賞金三百兩,絹三百匹,物四百段,今日晚了,明天再去宣旨吧。”
刑光恭聲應是,隨即又笑道:“陛下這樣大張旗鼓,老夫人怕會不情願。”
“姨母之前不願,無非是怕夢境成空,為阿意招惹是非,現下坐實,卻無礙了,”皇帝道:“婚期在即,算是朕為她添點喜氣吧。”
刑光自然口稱聖明,第二日更是親自往越國公府宣旨,哪知人都到了門口,卻沒見到鐘家小娘子人影。
他心裡正納悶,就見提前進府通傳的內侍上前,低聲道:“小娘子昨夜忽發急病,高燒不止,已經下不得地了。”
……
鐘意這場病來的突然,事先半點徵兆也無,著實將崔氏嚇住了。
時節交替,偶染風寒也是尋常,最開始的時候她還能這樣安慰自己,可等到第二日,女兒仍舊高燒不退時,她就慌神了,到最後,連鐘老夫人都給驚動了。
“於太醫,我們阿意這是怎麼了?”鐘老夫人看著孫女慘白的小臉,心疼極了:“不是偶感時氣嗎,怎麼還不見好?”
“小娘子形燥肢弱,陰虛虧空,脈象實在是不好,”於太醫面有難色,猶疑一會兒,才勉強道:“我再開幾服藥,叫小娘子吃吃看吧。”
崔氏出身世家大族,素來風儀優雅,現下卻顧不得,顫聲道:“於太醫,阿意她……”
於太醫實在不敢作保證,只能說:“先好生將養著……”
這話說的十分不詳,一貫沉穩如山的鐘老夫人都變了臉色,崔氏強撐著叫人送於太醫出去,眼前就是一黑,即將歪倒時,一道風塵僕僕的高大身影自門外大步入內,伸手扶住了她。
他輕輕叫她:“燕娘。”
越國公鐘朔,歸京了。
“朔郎!”這原是閨房之內的稱呼,崔氏現下卻顧不得了,緊緊拉住他衣袖,聲音迫切:“你看看我們的阿意!她很好,不會有事的,是不是?!”
越國公看著搖搖欲墜的妻子,再看塌上面色慘淡的幼女,心如刀絞。
“對,”他說:“阿意不會有事的,燕娘別怕。”
崔氏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鐘意聽見阿爹的聲音了,這叫她心裡湧出幾分迫切來,她想看看阿爹,看看平安歸家的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