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太鬢角花白,但目光卻一點都不渾濁,反而清明往常,除了慈愛如今還帶了幾分審視的味道。
見孟老太太不語,孟如瑤心頭有些著急,不由地笑容更甚,如往常一般直往孟老太太身邊湊,還彷彿是個小丫頭一般帶了撒嬌的語氣道:“祖母怎麼這麼看著我,也不說話?是孫女哪裡沒做好惹您不虞了嗎?要是如瑤哪裡做的不好,祖母您盡管說,如瑤一定好好改正!”
孟如瑤雖自大出生便待在孟府嬌養,在五歲以前卻是得了孟老太太的喜愛養在含頤院的,以前小丫頭時也時常如此在她跟前撒嬌討乖,十分惹人憐愛。
後來女孩年紀大了,大太太便委婉提起讓孟如瑤回賀馥院的事,但說了幾次孟老太太不是找緣由推說便是直接拒絕,惹得婆媳倆很是鬧了一番不快,後來還是孟安霖去勸說了一番,孟如瑤這才得以回了賀馥院養在大太太跟前。
大太太出身外室,嫡出身份也是為了嫁入孟府才臨時添上去的,因此對於嫡庶之分、嫡出教養這一類看得很是重要。孟如瑤回了賀馥院便開始學習女工針線,琴棋書畫,久而久之活潑的性子便轉變成穩重溫和的嫡出小姐派頭,雖然很得人心,但自此後,孟老太太對她也沒有之前那麼親密了。
話說回來,即便如此,孟如瑤依然還是孟府眾位孫女中,在含頤院最得臉的小姐。
如今這番嬌憨話語,惹得孟老太太心中的猜疑瞬間拋之,眼裡也溫和了許多:“你怎會抄的不好?你的字是府裡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否則我也不會讓你來抄了,以後莫要再說這樣的糊塗話了。”
像是得了某種肯定,孟如瑤面色一喜,笑意盈盈:“祖母可莫要打趣高捧我,這府裡可不止我一人字寫的好,三姐姐的字可是得過父親的稱贊,雖說我未能見到,但光聽父親的評價想來三姐的字也是極好的。”她說到這裡,面色有些微暗,“若是祖母有天嫌棄我寫的字不夠好、汙了眼,那您也大可讓三姐姐來幫您抄寫——”
聽到這話,孟老太太瞬間板起了臉,但說的話卻是沒有半分責怪:“你這孩子說什麼呢!抄寫經書是為佛祖,只要抄寫之人心平氣和,亦靜置身,這便是對佛祖的尊重,可這抄寫之人換來換去的,又不是換菜那麼簡單,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一旁的楊嬤嬤抿嘴笑著道:“老太太莫怪七小姐,七小姐抄寫經書時一向沉靜,寫出來的字縱使我這個半瞎子也能看出個好來,跟別說佛祖了。這樣好的佛祖才不捨得怪罪呢!”
楊嬤嬤這樣一打岔,室內氛圍明顯松活許多。
孟如瑤緊接著話頭,順勢坐在孟老太太腿跟前的繡墩上,笑著道:“嬤嬤說的是,不過有一點沒說對,我抄經書時心中所想的皆是祈求佛祖佑祖母長命百歲、福壽安康,其他的我一時半會也想不到,也就沒多念想,只希望佛祖看在我如此誠心的份上了了我這個心願!”
這樣一番順耳的話說的孟老太太十分舒心,她笑著點了點孟如瑤光潔的額頭:“你個小丫頭,心思還挺多的,不過佛祖掌管天下事,哪裡有空理會你這個小丫頭的心聲。”
祖孫倆將著話題又閑聊了會,孟如瑤見孟老太太微眯眼睛,趕緊起身行禮:“祖母今日說了這樣多的話,如瑤就不打擾了。”
孟老太太點了點頭,吩咐秋霜送她。
她又笑著行了禮才跟著秋霜離開了。
孟如瑤離開後,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
只有不斷從香爐的虎面蓋鏤空縫隙中嫋嫋升起的白色煙霧,孟老太太感覺身子有些乏累,由著楊嬤嬤伺候著半躺了下來。
楊嬤嬤伺候她躺下後預備悄聲離開時,卻聽孟老太太的聲音輕輕傳來:“如瑤這孩子也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