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人可看好她了?”林錦嫿問道。
“看好了,娘娘放心,她做不了任何事的。”墨雪道。
林錦嫿只輕輕嘆了口氣,她似乎能感受到江太後身上的那股絕望,可若是她不對自己的愛人和孩子都那麼冷心絕情,也許她根本不用承受這些,只可惜,恨之入骨,西夏的皇帝也沒能讓她從恨意裡掙紮出來。或是說,她恨毒了親手要殺她的錦朝皇帝,卻也愛慘了錦朝皇帝。
她知道今日逼她來春熙殿殘忍,但有些感情,看似痛苦,也是正面面對了以後,它就不再是心中的一道瘡疤了,不至於每觸碰一次,都要血流成河。
很快,裡面傳來杯盞被打碎的聲音。
宮女們急急要進去,但裡面卻躥出個黑衣人來,立即在林錦嫿跟前行了禮:“回稟皇後娘娘,太後娘娘意欲自盡,被屬下們攔下了。”
“嗯。”林錦嫿早已料到,江太後這樣費盡心思,多半是為了殺死自己,或是讓懷琰認為,自己殺了她,這樣一來,自己跟懷琰之間就麻煩了,而她也憑藉著一條本就或不長久的命,來扳回一城。
林錦嫿緩緩走進來,江太後手裡還流著血,發髻有些淩亂,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身邊是破碎的茶壺。
林錦嫿看著她如此,終是道:“有什麼執念,非要讓你拼盡最後的日子,也要自己折磨自己……”
“你明知我是要殺了……”
“殺了誰都不重要。”林錦嫿淡淡道:“我只知道,你這一輩子都活在痛苦裡,但大部分時候,不是別人的錯,是你自己在折磨你自己……”
“我不需要你來說教!”江太後怒道,因為發怒,她再次大咳了起來。
“我也不想跟你說教。只是你三番五次,都要殺我,你可想過,你就是殺了我,又能怎麼樣?懷琰真的會納妃嗎?”林錦嫿反問她。
江太後的咳嗽慢慢停止,她看著林錦嫿,十分堅通道:“他會……”
林錦嫿嘴角勾起,卻是搖搖頭,無奈看著她:“我本以為,懷琰留你在宮裡,如此用心,你好歹也會花點時間,去真正的瞭解他,瞭解你的親生兒子,可你沒有,你還是那麼自私,你只想著你自己,做著讓你覺得開心的事。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跟懷琰之間的感情,非你能想象,我與他,同生共死,絕不獨活,你若是再要殺我,我敢保證,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即便酒兒將來問起,我也只會告訴她,你是一個多麼自私自利不值得她愛和尊敬的人。”
江太後頹然望著她:“不可能,懷琰他好不容易得來的皇位……”
“是啊,好不容易,因為你,他更加艱辛了百倍,而你如今還在不遺餘力的想要毀了他。”林錦嫿冷靜的撕破她那層自以為是的愛,以為僅僅覺得一個愛字,就可以抹殺掉所有嗎?曾經所做的,將來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江太後痛苦起來,她抬眼看看林錦嫿,再想想自己,終是痛苦的搖頭,她不懂,為何會變成這樣。
林錦嫿看了眼墨雪,墨雪會意,立即叫了慈寧宮的宮女來,打算扶她回去。
江太後被扶起時,眼神都有些迷茫,兜兜轉轉回到這春熙殿,她曾經最恐懼的地方,如今卻不想走了。
她看著林錦嫿,嗓子嘶啞:“我就留在這裡……”
“如太後所願。”林錦嫿說完,江太後卻看著她的背影道:“林錦嫿,愛……真的足以讓一個人,拋卻皇位,只為求同生共死嗎?”
林錦嫿聽到她這個問題,好不容易堅硬的心,終是軟了下來。
她轉過身看著她,目光堅定:“會。”
“你這麼相信他?不信他有一天,會為了他的皇位,而殺了你嗎?”江太後悽悽看著她,彷彿在問當年的自己。
“我信他,亦如他信我。若是有朝一日懷琰拿刀刺在我心口,我信他一定是要殺我,只是為勢所迫,那一刀刺在我的心口,一定比刺在他的心口更疼。”林錦嫿沒有半分的猶豫。
江太後眼底的淚落下:“怎麼會呢,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
“長孫皇帝不也傻嗎,力排眾議,獨寵江妃,更立其子為太子,將自己的一生和江山都給了她。”林錦嫿語氣再柔了些。
江太後想起長孫皇帝,想起西夏的一切,喃喃出聲:“原是我,眼裡只看到當年背叛我的人,將愛我的人,全部都拋棄了啊,我怎麼……怎麼如此的愚蠢……”她深深看了眼林錦嫿,終於淺笑起來:“林錦嫿,你是我最想殺,也最羨慕的人。你走吧,從此往後,再無江太後,再無茵嬪,只有江妃……”
她說完,獨自往春熙殿最裡面而去,緩緩走著,狼狽落魄,孤寂的身影拉的老長,好似一隻隨時要將她吞沒的野獸。
林錦嫿知道,江太後怕是真的活不過今日了。
幾十年費盡心機殺人無數眾叛親離,卻一朝悔悟悔不當初。黃粱夢醒,唯一為她付出一切的人,也早已永遠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