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娘娘無須如此見外,九皇子殿下……啊,不對,待皇上那份血書聖旨由大臣們寫好後正式頒布,九皇子殿下就得改稱太子殿下了。”傅瑾熙一副溫良恭儉讓的模樣。“本王想說,這一套按撫拿捏的手法還是我家王妃教我的,能對瑾逸……呃,能對太子殿下有所幫助,那實在太好了,再說,定然是太醫們適才用針用藥用得及時且正確,再搭配王妃教本王的這一套手法,才讓一切都好轉的。”
“是啊,一切都好轉了。”說話的是太後娘娘,老祖宗頗有感慨又道,“你的康王妃很好,她是天朝護國玉羅剎,當真好得不能再好,你這孩子啊,往後可要乖些,別淨惹她生氣。”雖處深宮,太後的眼線亦是布得極長極廣,定是聽聞康王爺被自家王妃“踹出馬車”、“揍倒在寢房”的傳言了,“她雖說不像尋常的大家閨秀溫柔嫻雅,那也親善可愛得很,處事也圓滑穩重,你要好好跟她相處,一輩子和和美美的才好。”
太後奶奶這話,康王爺愛聽,一張蒼白俊顏咧出微憨笑意,點點頭,“孫兒理會得,會跟她要好一輩子的。”
提到康王妃,幾個人的目光便也自然而然朝那女子望了去。
穆開微就立在不遠處,與師兄孟雲崢離得甚近,低聲交談著。
傅瑾熙大致猜出他們兄妹二人低聲說些什麼,定然是交代了在假山洞窟裡的事,想到她當時聽到帝王口出威脅要對付康王府,立劍劍拔駑張,彪悍地威脅回去的樣子,他心口就熱呼呼的,真想將她抱進懷裡好好親吻個遍。
但此時見她跟孟雲崢靠得那近,談話談得那般專注,眸底盡是信賴和親暱神氣,他努力提醒自己千萬別掉進妒海裡,但……似乎難見成效,他就是嫉妒了、吃味了,剋制不了。
“口渴了是吧?”太後見他不斷摩挲嘴皮、喉頭滾動,愛憐地把一杯香茗遞去給他。
這壺茶是宮女新沏好送上的,不會有問題,哀家剛才飲過一杯了,你也飲些潤潤喉。”
“謝太後奶奶。”康王爺收回幾是要望穿秋水的眼神,掩飾般假咳了咳,恭敬接過老祖宗賜予的香茗。
今日宮中大亂,對有些人來說,險些釀成不可收拾的鬧劇,但對大半以上歷經重元閣之劫的人來說,實是慘到不能收拾——
皇後所出、身為皇長子的東宮太子膝下僅有一名小小公主,如今太子無端慘死在帝王劍下,皇後情何以堪?
三皇子誠王、四皇子慶王以及五皇子黎王,唯有慶王尚存一息,但因劍傷太重、血流過多,慶王能不能度過最危急的這一段時期,沒有哪位太醫敢打包票。
倘是硬要從此件大禍中尋出得利者,非九皇子與顏淑妃莫屬,但顏淑妃亦是被嚇出一身冷汗,幾要魂不附體,怕是那種時日過去再久亦難忘懷的恐懼。
康王爺與康王妃回到自個兒的王府地盤時,已近夜半時分。
這麼晚才回府,且不見捎回丁點訊息,老薛、邵大總管、蘭姑和武婢們自是等得焦急了,只有鳳清澄十分淡定,位在後院、近乎離群索居的小居裡一如往常靜謐,波瀾不起。
經歷過今日這一切,確實挺累的,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心有些累。
於是康王妃今晚挺任性地不想回答蘭姑和武婢們的任何問題,而康王爺亦暫且不想對付老薛的提問,夫妻倆首次連手將“閑雜人等”技巧地請出正院,並在小室裡分別浴洗過後,回到兩人共有的寢房。
“我幫你……幫你拭幹頭發,好嗎?”自個兒擰好頭發的康王見妻子回到房,遂拿著幹淨帕子候在榻邊,燭光將他的頰面染得微暈。
穆開微沒有拒絕,穿著單衣的她直接上榻背對康王爺盤腿而坐,這絕對是一個完全託付、絕對信賴的姿態,令她身後的康王爺悄悄露出憨笑。
下一瞬,巾子輕輕罩上穆開微的頭頂,輕柔適中的力道揉著她的頭皮、擰拭她發上水氣,揉阿揉再捏啊捏的,然後隔著巾子在她發上拍呀拍再擦呀擦……好舒服,舒服到她閉起雙眸,真想往後倒進他懷裡。
……是說,為何不可?又有何不可?
她才想順著慾望去做,身後的人卻快她一步,拿開巾子後,他的頭抵了過來,覺感覺是拿直挺的鼻子無比依戀地蹭著她的後腦杓,整張臉直往她濃密的發絲裡,埋力吸食她自然的發香。
穆開微握住男人環上她腰間的手臂,心頭又因他發軟,帶著憐惜,她主動開口,“今日你我伏在重元閣上方窺探時,我知道,你心裡是焦急太後和九皇子殿下的,盡管當年太後未阻止皇上對康王府動手,盡管她裝作毫不知情,但你返回帝京這些年,她心中內疚有意補償,待你是真誠的,所以漸漸的,你也就不那麼憎她,甚至是喜歡這樣的祖孫情,願意成全這樣的情分。”她說的不是問句,而是單純地闡述自己的所見所想。
她忽而一笑,誠摯裡透出點淘氣。“康王爺阿,原來你的情比誰都多,我可瞧明白了。”
她沒法暹見身後男人此時的模樣,但能清楚察覺他氣息變得粗嘎,俊鼻把她的腦袋瓜蹭得更用力,好像……好像還張嘴抿住她的頭發了,欸,怎麼臉皮這麼薄?她也沒說什麼呀。
“本王也……也不是對誰都有情。”悶悶的聲音夾著微涼氣息在她發絲間穿梭。“皇上所中的劇毒和煉術,鳳前輩九成九有解法,但我完全不想求前輩出手,雖把那瓶解毒迷香給皇上聞,也僅維持短暫的清醒,且每一段的清醒時候會越來越短,再有,瓶中香氣快用盡了,太醫們束手無策,皇上必陷癲狂,大限之期將至。”
穆開微知他內心的糾結,他康王府的仇與她的喪母之痛不同,來自摯親之人的刀砍得他一顆心鮮血淋漓,他依舊頑強地紮根立定,向陽而活。
“多行不義必自斃。”她嗓聲輕啞,“那樣也好,省得我親自動手。”
“微微……”傅瑾?低聲笑,想到在假山洞窟中威脅帝王時發出來的剽悍匪氣,頓時將她摟得更緊,像黏人地摩挲著她的頸側和耳鬢,“微微為了我、為了康王府,連弒君大罪都敢犯,本王該如何報答你才好啊?欸……”
穆開微被他假裝很苦惱的語氣逗笑,但一事如芒刺在背,不得不問。“柳言過從暗道逃出皇宮,妲今帝京所有城門皆閉鎖,全城搜捕中,他僅知你識武,應不知你‘黑三爺’的身份,是嗎?”
身後的男人蹭了蹭,表示她說得沒錯。
穆開微這才籲出一口氣,“那就好。那麼,即使滿城仍搜捕不到人,也能慢慢再佈局,透敵入殼。”她輕抿唇瓣,神思一下子飄走,開始想著明日需與大師兄和“六扇門”的弟兄們好好密謀策劃一番,還有巡防營的人手,也許也能借來用用。
突然,康王爺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心事如大石壓在胸口,不知如何排解。
穆開微飄走的心思被他這一聲悵惘自傷的嘆息給召回來,聽他悶聲問——
“微微,如果……本王是說如果,如果有一日,你大師兄和我一塊兒分別進險境,例如……例如遭到很厲害的敵人群起圍攻、跟一大群猛獸搏鬥之類,你會先救誰?”
“當然先救你。”答得毫無遲滯,想都不用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