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金創藥和護心丹,頷首表示明白,隨即見他家師妹拔地而起,從閣頂上端的大洞直躥而出,當真是怎麼來就怎麼去,幹淨利落。
沒將唯一存活下來的皇九子滅個幹淨,對柳言過而言實是遺憾得很。
然適才在重元閣堂上,盡管他姿態閑適、說話從容,卻也知這一次的籌謀遭阻,已到無力迴天的地步,幸得手中仍握有皇帝這張天王婢,能助他來個金蟬脫殼,在眾人尚困於重元閣內,他想,他老早已逃出宮牆。
只是隨身揪著一個半身血汙的皇帝實在太招搖,若要出宮,走暗道最合適。
這幾個月他從皇帝口中挖到不少關於這座皇城的秘辛,皇宮內廷有幾條暗道通往何處,他全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切從頭再來,無妨。
能活下來才是最最緊要。
如同國破家亡的那一日,天朝和扶黎計程車兵攻破瓊滄宮廷,燒殺搶奪,他藏身在施肥之用的牲糞池裡,惡臭漫過他的眼耳口鼻,他靠著一管空心蘆草用嘴小心翼翼的吸氣吐息,硬是撐過命中最長最煎熬的一日。
他既然撐過來、活下來,那該死的一個也逃不掉。
他先將兵黎攪個天翻地覆,接下來鎖準天朝,如今這局面雖未及他所設的目標,但並非一無所成,他會帶走這個帝王慢慢地折磨折磨,直到他痛快了,也許仁慈些一刀斬殺,也許變些花樣讓誰再也認不出帝王,割其舌、聾其耳、弄瞎雙目,然後令帝王恢複心魂意志,再把他丟在某個偏遠所在,看曾經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何應對。
他想,那肯定好看,精彩可期啊!
但,就在揪著皇帝閃進深宮中的暗道時,柳言過背脊陡涼,待他驚覺尚有第三人在場,且跟隨他們進了暗道,欲出手已然不及。
“何人?!”他下意識疾退,不是他舍掉皇帝,而是皇帝已在瞬間落進對方手中。
接下來他更發現無法驅使帝王做任何事,因那人手起手落無比迅捷,瞬間已封住帝王周身大xue,連啞xue也一併點了。
“閣下究竟是誰……”柳言過話音一頓,雙目眯起,臉上表情有片刻僵化了。
“康王爺……傅瑾熙,呵呵呵……哈哈哈——原來啊原來,我想明白了,原來是你,原來是你。”他頻頻點頭。“那一日康王妃在洛玉江上之所以能全身而退,且還救了落水的你,不是她本事高絕無敵,而是有康王爺鼎力相助,你夫妻二人一在明一在暗,配合得天衣無縫,還真把我唬住了。”
一路尾隨而來的傅瑾熙讓帝王側臥在地,並掏出風清澄所制的藥,揭開藥瓶上的木塞子後,他將小瓶子擱在興昱帝的鼻下,任瓶中散發出來的氣味透進皇帝的呼吸吐納中。
擺布妥當了,他才徐徐起身面對柳言過。“‘天衣無縫’四字,聽起來頗順耳,本王喜歡。”
柳言過雙手相互探進兩袖中。“帝京有名的‘藥罐子王爺’,被自家王妃既踹又打的,原來全是裝的嗎?康王爺隱藏真正的實力,如此憋屈過活,倒也能忍。”
傅瑾熙冷哼。“本王忍誰都成,就不能忍你。”
康王爺這話實有蹊蹺,但柳言過完全不囉嗦,他調頭就跑,輕功竟然不錯。
按理,以傅瑾?的功力不可能逮不到人,壞就壞在柳言過不僅逃跑用的輕功練得當真不錯,袖中與懷中各藏乾坤,他撒出大把大把的赤蠍毒粉,早吞了解毒萬靈丹護身兼護心的傅瑾熙沒在怕,只是赤蠍毒粉落進眼中著實不適,一時間令他淚水直流。
心裡,傅瑾熙已把自個兒罵過一萬遍,一上來就該動手的,他卻跟對方廢話那麼多!
只得聽聲辨位去追了!
好不容易兩眼睜開一些些細縫,兜頭罩來的竟是濃濃青煙,也不知是這宮中暗道本就藏著機關,抑或柳言過後來才整出來的。
青霧般的冷煙碰上面板引起一陣細細的刺疼和熱麻,看來亦是毒物,傅瑾?自知自身無事,可想到毒煙若沿著暗道飄到皇帝那裡,萬一出事,重元閣那裡會更亂。
事有輕重緩急,他迅速往回跑,沖得比煙要漫開的速度更快。
他一把將興昱帝扛上肩,抓起藥瓶,飛快沖出暗道。
兩人所在的地方是禦花園裡一座用太湖石層層堆疊出來的人工洞窟,甫將那應通暗道的石門關上,傅瑾熙便聽到他家王妃的叫喚,他聞聲側目,見妻子已奔至僅容一人透過的窄窄洞窟口。
“微微!”康王爺粗魯地把肩上的帝王拋地,妻子閃身進洞,他則兩大步過去直接擁她入懷。“我扳碎不少重元閣頂上的特製金瓦,沿路拋丟,恰給你當記號用,你果然追蹤到了,我有沒有好聰明?”
穆開微禁不住笑了,順手擰他後腰一把,隨即又幫他揉了揉當作回答。
她抬頭道,“你搶回皇上了,那……柳言過呢?”
“……跑了。”非常鬱悶。
穆開微心頭緊繃,將他推開一小段距離,忙問,“所以他已識破你病弱體虛的偽裝了?”
豈料康王爺鳳目含淚,悲憤嚷嚷。“微微,那是重點嗎?重中之重的點是,柳言過那家夥竟敢要你跟他走?他把本王當什麼了?以為本王不在場嗎?!”想到妻子遭覬覦,理智完全崩壞的康王爺完全忘記自己那時隱伏在閣頂上,沒誰知道他在場。
“我剛跟他打照面,狠話還來不及撂完,他起腳就跑。還狂撒毒粉、放毒煙,要不是怕皇上被毒,本王老早已將他碎屍萬段!”兩手握緊扭轉,像扭的正是柳言過的脖子。
穆開微都覺無話可說,只想嘆氣。
待她往他身後一瞥,發現被拋在地上的興昱帝竟然不是昏厥,而是周身大xue被制,帝王的眼睛此時張得大大的,目珠還溜溜亂轉,把什麼都看進眼底似的……穆開微一口氣嘆得更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