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穆開微突如其來的要求,他先是愣住,兩只招子眨了眨,跟著非常不恥下問地請教。“……為何非要有稱呼不可?”
她嗓音更顯淡然,答道:“沒有稱呼,我‘六扇門’不好拿人。”
他聽明白了,今夜這樑子是結深了,她死活不會放過他。
今日若拿他不下,明兒個必廣發通緝文告,傾“六扇門”之力追緝他到天涯海角,但是啊但是,逮人總要有個名目和名字,名目是有的,??實實、鐵證如山,就只差他的名字。
他搔著耳朵,嘿嘿笑道:“要不,就請穆大掌翼幫小的取個響亮亮的江湖渾號吧?”
這人滑溜得很,懂得以問制問,交談間只察覺到他口音正圓無比,若非正宗的天朝帝京人士,必也是在京城地界浸潤過很長一段時間。
穆開微微乎其微地擰動眉心,隨即揚唇勾笑,皮動肉不動的一扯——
“見閣下一身黑衣,尊姓就姓黑吧,姓黑名三,如何?”
“……黑三?”兩丸露出的眼珠不敢置信般瞠得炯大。
穆開微道:“若不喜黑三,也能是墨三,或是玄三、烏三,挑一個吧。”
他禁不住高嚷。“為什麼得行三?在家裡我可是老大,還是獨生子,憑什麼把俺給踹到第三位去了?!”
嗯……是家中獨子嗎?探得一點蛛絲馬跡,穆開微心頭微凜,面上不露波瀾。
“江湖行走,言必稱三,是江湖中約定俗成的自謙之詞,表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敢居天下之先,而閣下既自稱是‘微軀賤身’,總不好取作‘黑大’。”
他一時間被堵得無話可駁,兩丸眼珠?瞪,卻見她一臉從容地將劍刀還鞘,他雙目細眯了眯,瞳底清光疾掠。
穆開微沒想等他答話,逕自道:“讓三爺赤手空拳對付我的劍刀,實是我佔了天大便宜,咱倆且再較量一場吧,在下的七十二路擒拿練得還算可以,就不知三爺敢接不敢接?”
他怔了一下才意會過來,她口中的“三爺”喊的是他,登時臉都要僵了,嘴角還不住抽搐,非常慶幸有張薄皮面具幫忙擋著。
再有,她這是激將法呢,說到底就想將他拖住罷了。
從她問及他的稱號開始,到主動替他取妥稱號為止,那些不著邊際的對談最終目的就是要拖延著不令他離開。
他是看穿了,卻也走不開。
走不開。不想走開。
他想跟她說話、聽她說話,其實已想了許久許久。
堂堂“六扇門”掌翼之首,這般剽悍又嬌小,這樣嚴峻又可愛,而“微軀賤身”的他終於能因“情勢所迫”而跟她搭上一次話,不違當年的誓言,不違自己的本心,他如何捨得輕放?如何捨得啊……
“穆大掌翼想尋個人練練擒拿手,我呃……我黑三奉陪便是。”
他扯著抽搐的嘴才說罷,一道影兒已疾撲而至。
穆開微沒給對方喘息待戰的分兒,甫近身便是狂風驟雨般的狠招連發。
大擒拿以四肢為器,小擒拿重在雙臂與五指的靈活,她身形偏嬌小,這七十二路擒拿首重巧勁,要的就是四兩撥千斤,此時將這套武藝的精髓使將出來,還真把黑三逼得小露破綻。
突地“喀啦”一響,黑三低首瞪著逼到胸前的女子清顏,被姑娘家眉宇間凜然的神氣給震住,有小小瞬間,他腦袋瓜裡空白一片,下一瞬回過神,右腕上竟多出一隻渾沉沉的鐵制手銬。
這才是她最終目的吧!
說什麼“想與他再較量一場”、“七十二路擒拿練得還可以”,實是想方設法近他的身,再趁他走神之際“下黑手”!
然而這般的“下黑手”,對於公務在身的穆開微來說,下得非常理直氣壯。
偷襲得手,她更加使勁地扯住鐵手銬,才欲啟唇說話,一股極細微的氣味漫進鼻腔。
這氣味是……竟、竟是——
她驟然愣怔,心髒狂跳,不敢置信地瞠圓眸子!
便是在這極短的呼吸吐納間,她的鐵手銬被奪。
黑三反守為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竟也“喀啦”一聲把她的左腕銬住。
“來而不往非禮也。掌翼大人銬我,我不銬回去,豈不是非禮於你了?”
男人兩丸墨瞳亮晶晶,即便有薄皮面具遮掩,穆開微都能察覺到面具後那張笑咧了的嘴,咧得有多開。
當她凜神留心,那奇特的氣味更容易捕捉,實是從黑三身上發散而出。
時隔多年,這一抹幽微忽現,深繫著她內心多少疑惑。
絕不能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