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便想著找到他謀害大兄的證據,一心一意與他對上了,而我越是針對他,母後便越是心疼他。”
“最後查出來了麼?”
趙明恆倉促笑了一聲,譏諷,蒼涼,“查出來了,這次不是他,的確就是場意外,他還沒來得及動手。”
“他恨之入骨的大兄用性命替他了結了心願,他的確是該笑的。”
“為了查證這些事,我幾乎入魔了,父皇母後認為我胡思亂想憑空猜忌,不敬兄長,我則認為他們想要大事化小故意包庇,尤其是母後,我與她逐漸針鋒相對到最後幾乎勢同水火。”
“她越是訓斥我,在我面前護著二兄,我越是咄咄逼人,到最後,我們母子幾乎見面就吵架,已經不止是為了二兄的事了。”
他一攤手,“當然,最後的結果狠狠給了我一耳光,我輸了。”
趙明恆想起她母後站在那裡低頭冷冷地俯視他,目光中盡是憎恨,“你到底要把家中親人逼迫到何等地步才肯罷休,我早就說了,你二兄絕不會害你大兄,你卻執迷不悟,處處與他作對,你說他想當皇帝——我看是你以己度人,分明是你自己心生貪念,才會變著法子想要陷害他!是不是要把我和你兄長逼死,你才會開心才會滿意,沒有人會妨礙你青雲直上了!”
“我真恨不得從來沒有生下過你!”
他渾身僵硬得像被冰塊貼著吸走了全部熱氣,“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的。”
一盞青玉碟被砸在他腳邊爆裂開,“孽子!”
她大喘著氣,胸口不停起伏,手指著趙明恆。
“只有他是您的兒子,我與大兄便沒有母親的麼?”趙明恆沉默片刻,突然問,“大兄對您不夠孝順麼,他每日晨昏定省從不間斷,得了罕見有趣的東西第一個想到的也是送來孝敬您,這樣的兒子您都不會為他傷心麼?”
皇後語調破碎,“我如何不傷心,那是我生的兒子。”
“這次不是他動的手,可是我查到的那些痕跡已經很明顯了,他的確對大哥心存不軌,只是沒有來得及罷了!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你最心愛的二兒子真的對你其餘的兒子下手,你也會包庇,也會視而不見麼!”
皇後咬著牙,幾乎是憤恨地對他說:“你住嘴!不準說了!你非要把自己兄弟想得這麼壞,非要,非要把自己的母親逼死不可麼?”
“我只是把真相指給你看!”
“我不需要!”皇後一揮袖掃落了桌上的花瓶。
趙明恆突然失去了爭辯的力氣,從喉嚨口擠出一句,“這才是你心底想的,你害怕真相,因為你心知肚明。”
“不,我相信我的兒子。”
“我是個母親,我要保全我每一個孩子。”皇後冷靜下來了,她凝視著這個從小就與她作對的三兒子,“你父皇已經決定了,他會選你二哥,你的表現令他失望了,如果選你,你容不下你二哥。”
“那他便容得下我了麼?”趙明恆輕嗤。
皇後理了理散亂的衣擺,呢喃,“會的,母後會想辦法。”
兩天後,趙明恆終於知道他母後想出個什麼“辦法”了。
小佛堂神像之前,僅有母子二人相對,皇後慈愛而懇切地對自己最小的兒子說:“只要你願意立下誓言,此生絕不對你二哥生忤逆之心,安分守己,恪守臣子本分,母後也會讓你二哥立下毒誓,與你兄弟相親,絕不會傷害於你。”
她幾乎有些祈求了,只要趙明恆願意點頭,眼下最大的困難就能解決,兩個兒子也都能保全。
“恆兒,這也是為了你好,待我和你父皇不在了,有你兄長照拂,你也能安安心心地享受富貴。”
趙明恆覺得自己被溫柔的藤蔓包圍了,一點點用力,想要絞殺他。
他冷笑著說:“我不相信誓言有用,他更不會相信,再說,憑什麼要我先來發誓,我又憑什麼要立這種誓,若今日是大哥,不需要誓言,我也會為他鞠躬盡瘁不惜此身,可他,配麼?”
“他也是你兄長!你們流著同樣的血!”
趙明恆心灰意冷,他決定走了,不想再聽這些老調重彈的話。
他看的很分明,原本鎮守邊關的四皇叔老了,得有人去接替他,這幾乎算得上趙家的一個傳統了,從立朝時候就是這樣,由皇帝最信任的近枝宗親掌控大部分兵馬鎮守險要之地,拱衛京師。
在大兄還在的時候,這個人選心照不宣便是自己。現在大兄不在了,既然已經決定自己與那個位子無緣,自然而然便要繼續從前的安排,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服二兄,他們既要用自己,又怕他心懷不軌,偏偏除了自己,他們找不出身份和能力都合適的人選,至少,他不會糟踐大雍的江山。
但如此誓言,他是不會立的,他不會拆他二兄的臺,卻也不會首先低頭取辱。
“站住。”皇後叫住了他離開的步伐。
趙明恆轉身,看見他母親橫在脖子上的匕首,他覺得渾身都涼得像冰一樣,以一種不可思議彷彿看怪物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女人。
“我懷胎十月,用精血一點一點養成的你,不求你回報,只求你讓我有一個安心都不可以麼?如果你連自己母親的性命都可以不顧了,那你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