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你是個意外,我以前從來沒想過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感覺,但我現在已經知道了。”
是什麼時候呢?或許是他送給她這把琴的時候吧?她心裡像被小蟲子咬了一口,又酸又漲,也像是浸泡在蜂蜜中,滿滿都是甜的,想要溢位來。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做鴛鴦不羨仙。
如果能和這個人日日相對,似乎連漫長的黑暗都不那麼難以忍受了。
趙明恆的目光倏然抬起,定定落在溫素音眼睛上,他想透過這白布,一直看到她的最深處。
她看起來安寧又喜悅,全然不知她對面的人是如何慌張而惶恐。
趙明恆從不知這世間有哪句話比剛才溫素音說的更加有威力,能讓他頭腦空白,四肢僵硬,彷彿全身都已經不受他支配了一樣。
他的心跳得很快,他幾乎脫口而出,要說點什麼,他得立刻說點什麼給她回應。
但始終存著的一分理智依舊在那裡,冰冷的,堅硬的,讓他從血液到骨骼都立刻失去溫度。
他幾乎有些痛恨自己這種清醒了——
溫素音的話是對“秦煜”說的,那個在醴泉縣和她成婚、帶著她一路奔逃到京城、跟她在一個小院子安家還有兩個好朋友、尋了份安穩差事的侍衛“秦煜”。
可這並不是真實的他,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如果知道他根本不是她夫君,知道他對她撒下了怎樣的彌天大謊,知道他利用她偽裝掩飾,知道他從一早就盤算好了從她世界死去的結局,她還會心悅他麼?
她可能心悅雍王趙明恆麼?還是說,她會恨他?
趙明恆覺得自己的心在往下墜,下方是又深又黑的懸崖,見不到底。
他了解溫素音,她更喜歡現在的侍衛“秦煜”,而不是尊貴的雍王。
不過這沒關系,因為這一早便是他的計劃不是麼?他無論如何也變不成秦煜,他是趙明恆,從生到死他都是。
婚事、女人、子嗣,這些都已被他杜絕在人生的考慮之外,只要回到他該在的地方,他和溫素音也會恢複各自的人生軌跡,時間會抹平所有。
溫素音鼓足勇氣說出了堪稱這輩子最坦率大膽的話,但讓她失望的是,對面的人似乎……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讓她在勇氣過後不由心生退縮,她懊惱地想,自己是不是把他嚇到了,也許他會覺得她作為女子把心悅之類的話掛在嘴上會很不矜持?
她以為他會很感動,然後……也對自己說什麼的。
這下好了,搞砸了吧,溫素音在心底對自己說。
她含糊地說:“剛才你就當沒聽到吧。”
“聽到了。”
“……”溫素音埋下的腦袋又抬了起來。
趙明恆的心是混亂恐懼的,但他的身體似乎比他更加冷靜持重,他以一種溫和的聲音說:“我很……高興,素素,我會讓你安穩快樂地過這一生的,你想要的我也會幫你得到。”
溫素音滿足地想,這就是回應吧?雖然有點含蓄,但他其實也是認同他們之間的感情的。
對,感情。
這幾年,溫素音在逐漸成熟逐漸思考,她發現這世上幾乎所有男女都會成婚,但夫妻之間真正有感情的卻寥寥無幾,感情比婚姻珍貴稀少得多,而她和夫君就是很幸運的那種。
趙明恆一邊吃飯,一邊回憶著自他在醴泉縣睜開眼之後的種種。
他想,或許是他太過投入了,他幾乎快要忘掉自己最開始的打算了,他得為溫素音準備一個沒有他的幸福安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