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恆看得出來,眼盲這件事已經成了溫素音的心結,她覺得自己無用,因此謹慎而小心,生怕有一丁點拖累別人惹別人厭煩,或許是過去這些年她已經遭過太多白眼,就算自己沒有說出嫌棄二字,她依然是不安寧的。
哪怕平日看起來再鎮定沉靜,在此處輕輕一戳,她便會繃緊了面板,收緊了翅膀,如履薄冰,不敢讓人靠近。
“你的眼睛是什麼時候看不見的。”
聽到趙明恆的問題,溫素音心底微微刺痛,她並不太願意回憶這件事,但還是耐著性子說:“大概三四年了吧,我記得有一陣子我身體不太好,沒站穩,狠狠摔了一次,腦袋還磕在了樓梯上,暈過去再醒過來之後眼睛就偶爾發黑,不過說話的功夫就會恢複,便也沒太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早晨醒來,我發現自己突然看不見了,一直到現在。”
“是黑乎乎的,像黑夜一樣?”
“那倒不是。”溫素音說,“其實還是能感覺到光的,但所有一切都模模糊糊完全無法分辨,連腳底下的地也看不清了,跟瞎了也沒有分別。”
“有分別的,我覺得找個好大夫,或許是能夠好轉的。”
溫素音語氣沉凝,“好大夫。”她重複這三個字,心中無限酸楚,“我父親也是這樣想的,他替我找了許多大夫,甚至......”甚至失去了性命。
“你不吃藥?”趙明恆想到,這兩日似乎沒有看她熬過藥。
溫素音說:“那些大夫們開來開去都是類似的方子,久病成醫,我知道那些東西對我沒什麼大用,原先都試過的,便不浪費銀兩了。”
“或許——會有轉機的。”
在溫素音看來這都是“秦煜”的安慰之語,並不放在心上。
“我走了。”趙明恆向大門走了幾步又停下,交代到,“中午我不確定能否回來,你一個人小心,桌上的碗裡有昨晚的饅頭和小菜,你若是餓了就吃點。”
“好。”
趙明恆故意在衙門前放慢了腳步,恰好和鐘大洪“偶遇”,自然而然地由他帶著進了衙門,找到了值守的地方。
今日運氣不錯,衙門裡沒什麼事,之前那些江洋大盜逃脫之後縣令大人似乎是洩了氣,也不提這一茬了,聽之任之。
眾人閑來無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話,趙明恆怕露餡,並不怎麼開口,混跡在其中時不時附和幾句細聽言之無物的廢話,更多是不留痕跡地觀察和打探周圍的訊息。
不知怎的,眾人閑談的話題逐漸偏離到千裡之外的皇城之中,聲音也越來越低,卻又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這是談論那些不能談論的貴人們所帶來的刺激快感。
“你們說皇後娘娘這一胎到底生的是龍女還是龍子啊,如果這次是個女娃娃,那不還是空的?剛懷上就大赦天下,毛都還沒有一根呢,陣勢倒是嚇人。”
旁邊人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陛下也三十多了吧?一個孩子都沒有,聽說啊......是跟劉瘸子一樣的毛病。”
劉瘸子是附近一個著名人物,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眾所周知的“沒種”。
“不能吧,娘娘不是懷了麼,馬上都要生了,有些人子嗣來的晚。”
“那是窮苦百姓,一個婆娘,生不出來也沒辦法,皇帝有那麼多娘娘呢。”
“這種事誰說得準,而且到底懷沒懷上,都不一定呢,有人說其實根本沒懷,到時候來個貍貓換太子。”
“不能吧?”有人立馬道,“這可是當皇帝,哪有讓給別人家的種的。”
“誰說是別人家的,此貍貓非彼貍貓。”那人露出莫測的笑,“皇帝不是還有個親弟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