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怪誰呢?
可是,正如呂映秋所說那樣,她到底是自己的母親。她不是不愛這個母親的。
她不想再說一個字,自嘲地笑了一下,拿起外套就沖出病房。
“侯曼軒,你去哪裡?”呂映秋急了,在身後大聲喊道,“曼曼,這麼晚了你不叫人來接你,這是要去哪裡啊?女兒,你不要沖動,回來,媽媽會擔心……”
她每天早上都會跑步40分鐘,速度那麼快,把母親甩在了聲音都傳達不過來的地方。
那一刻,打死她都不會想到,“回來,媽媽會擔心”是這輩子母親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而“媽媽,你可是要嫁入英國皇室的女人”,是這輩子她對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天已經很晚了,醫院的燈光微暗,呂映秋因肥胖和疾病而行動不便,在追她出來的時候沒看清腳下,從二十多階樓梯上摔下來,心髒病發作猝死。
而更讓她無法承受的事實是,她錯怪了父親之後,又一次極端地錯怪了母親。後來和侯輝溝通後她才知道,早在結婚前,他就知道了呂映秋已經懷孕的事。他覺得不管她以前做過什麼傻事,只要忘記過去,重新開始,他是可以接受的。因此,他對她任勞任怨、任打任罵,對女兒也特別好。讓他生氣的是,呂映秋在婚後並沒有和侯曼軒生父斷交。一次因為家裡錢不夠用而發生的爭吵後,呂映秋揹著他偷偷找侯曼軒的生父借錢,被他發現了。這深深刺傷了他男人的尊嚴,和她再一次大吵一架。她卻說了一句情商低階的話:“如果我嫁給曼軒爸爸,他絕對不會因為沒錢而惱羞成怒。”
“那我們離婚,你找他結婚好了。”他是一個普通男人,過不了這個坎兒,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這個家。
所以,母親並沒有撒謊。她沒有出軌。不管她是一個多麼糟糕的妻子、不會懂如何正確保護女兒的母親,她都是一個全心全意愛著女兒的母親。
而自己間接害死了深愛自己的母親。
那之後沒多久,侯曼軒過了二十歲的生日。二十歲是人生一個很重要的分水嶺。這之後,她不再是孩子,而是一個應該學著理性思考、逐漸形成獨立三觀的大人了。過生日那一天,她慢慢開始接受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開始學會在“得到”和“失去”之間尋找平衡,開始理解並同情那些一身缺點卻疼愛孩子的父母。
侯曼軒成長了很多,懂了很多,卻是以一個孤兒的身份。
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跟著公司一起去做慈善活動時,收到了一家敬老院發來的傳單。看見上面寫著“關愛失獨老人”的字眼,她立刻想到了母親,便到敬老院去做了一天義工。她發現在這個環境裡幫助老人,也能幫助她能尋得內心的平靜,讓她用這樣的方式來彌補虧欠母親一生的關愛。於是,週六去敬老院就成了她多年風雨無阻的習慣。
這一天晚上回到家裡,關於童年、父母的一切回憶,都像跑馬燈一樣在侯曼軒的腦中反複回放。
然後,她又想到戚弘亦回去之前跟她說,讓她好好考慮他們之間的事,不要被一個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小帥哥迷得失去理智。戚弘亦說的一段話,尤其讓她很糟心:“你對龔子途的家境有了解嗎?他和我們倆都不一樣,父母感情特別好。他媽都四十多歲了,還被他爸當成女兒一樣寵著。他爸就算只出差兩天,他媽都會當著七八個東萬高管的面跟他和他哥說:‘你爸爸好辛苦,他為這個家庭付出了很多,他是最偉大的父親,你們兄弟倆如果能有爸爸一半的本事,媽媽就會非常非常驕傲了。’我朋友就是其中一個高管,這些都是他告訴我的。”
她相信這些都是真的。跟龔子途相處這麼久,他的積極、樂觀、自信,都不像她那樣,只是透過成年後的努力偽裝出來的。而且入社會這麼多年,她也接觸過很多成功人士,“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總有一個默默支援他的女人”這句話,絕不是假話。相比下來,她貧窮的、負能量爆棚的原生家庭宛如一個天大笑話。
她真的不想承認。可是面對龔子途,她太自卑了。
而且,這份自卑是不管她臉蛋有多漂亮,收入有多高,事業有多成功,才藝有多麼出眾,都無法彌補的。
她終於想明白了多年來自己內心深處對婚姻的恐懼。並不是不想要,而是要不起。
龔子途離去後的兩天裡,每天都在頻繁聯系侯曼軒,但她一直在思索著戚弘亦說的話,也暫時沒再提分手的事。第三天,侯曼軒又遇到了第三次為龔子途光臨赫威的前女友。
“侯曼軒,我性格直,就不跟你繞彎子了,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跟子途是什麼關系?”秦露睜著戴著淺灰色美瞳的大眼睛,有些緊張地說道。
侯曼軒笑了:“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朋友。”
“我開始也相信你,但是但是,為什麼他會為你做這麼多事?難道他喜歡你?”
“其實我覺得你不用管他,多考慮考慮你男朋友的感受。”
秦露皺著眉,看上去很難過:“我跟那男的在一起就是為了氣子途啊,這麼明顯你看不出來嗎?我只喜歡子途。如果你們倆還是朋友關系,那我就不等了,去找他了。”
“去哪裡,瑞士嗎?”
秦露用力點頭:“對。所以我需要你一個真誠的答案,不要忽悠我啊,你可是我女神。”
侯曼軒腦中飛速蹦出無數種擊退情敵的方法。對付秦露這種級別的單純gir,確實太簡單了。可是,她愣了半天,說出口的卻是:“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
“好的!”秦露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沖過去抓住侯曼軒的手,孩子氣地晃了晃,“謝謝你,曼曼姐姐,我這就去訂機票啦,祝我好運吧!”
曼曼姐姐。
侯曼軒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但很快又消失了。
他們倆都這麼叫她,真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