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真的是口舌伶俐能言善辯。
凡事關心則亂,薛琮不否認自己曾經被短暫的動搖過,那一刻幾乎都要相信她說的話了,但很快,他就察覺到其中的異樣之處。
沈懷梔的話看似很有道理,但仔細深想一二,很快能察覺其中紕漏,尤其,她本性心軟良善,就註定了她鬥不過薛琮這等心機深沉的黑心之人。
她的話確實是真心話,但這番話中轉移矛盾和焦點的手段也頗為高明,面對心心念唸的心愛之人,薛琮偶爾也會出現腦子與理智不夠用的情況,況且面對她,他總免不了感情用事,所以自然會受到影響與轄制。
但唯有一點她是失算的,那就是薛琮心中這份感情的重量。
沒有經歷過他那段人生的人是很難感同身受的,所以縱然沈懷梔體會到他再多異樣與瘋癲,心底也始終缺乏對他和這段感情的清晰認知。
但即便如此,她依舊做到了逼得他退讓一步,就像現在,薛琮已經沒有了此前控制她自由將人綁在身邊的想法,他們兩個,將會再度恢複此前的平和相處局面。
不管她說那番話的初衷如何,在薛琮這裡,她已經如願達成自己的目的。
畢竟,經過今夜這番談話之後,短時間內他是肯定不會再生出越界之心的。
就像是水面上吹過的一陣風,雖然有波紋蕩開,但風過後終究會恢複平靜,至於水面之下如何洶湧,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短暫的在沈懷梔身邊停留一天之後,薛琮又開始了忙碌日常。
梧州亂象帶來的問題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有聖人授命在身的薛琮,殺起人來是毫不手軟,整治起本地官場來更是毫不留情,很快在民間傳出了玉面修羅這個稱號。
沈懷梔聽人提起時還有些茫然,她在山間專注農事,並未過多打聽案子情況,奈何薛琮行動力太強,就算是小石村這麼邊遠的地方,百姓們都知曉了州城裡來了個殺人不眨眼的大人物,尤其是,這位大人物據說長相俊俏極了。
總之,在村子裡整修田地時被女眷們如此打趣,沈懷梔當真是笑也不是應和也不是。
自那日兩人起了爭執之後,彼此就默契的迴避了此類話題,但薛琮人雖離開得痛快,卻不代表他當真會放任她,是以,即便他不在她身邊,但存在感卻依舊強烈。
畢竟,在薛家的人接連不斷的以她未婚夫的名義前來送東西之後,周圍百姓難免議論。
大概是奉了薛琮的命令,這些人行事大張旗鼓很是張揚,恨不得一言一行裡都極盡彰顯薛琮對她的重視,以致於在不知內情的外人看來這樁姻緣極好極般配,許多人言語間都是對她的羨慕,覺得她擁有這樣的未婚夫很是幸運。
處於這樣的環境中,沈懷梔很清楚,但凡她在外表現出一分對薛琮的不耐與冷漠,她日後在小石村的日子就不會平靜。
薛琮此番作為,目的不只是為了護她,恐怕還有昭示主權的意思,畢竟在聽說梧州生亂之後,原本在其他地方遊學的陳理已經有了回來訪友的打算。
至少,寄回來給沈懷梔的信裡,是如此寫的。
這種情況下,沈懷梔不覺得這是個好選擇,有薛琮這個說不好何時會發瘋的人在,她並不想陳理再牽涉其中亦或者被遷怒。
於是,她認真的寫了回信,將自己這邊的情況盡數告知之後,鼓勵他繼續周遊。
既然已經脫身,就不要再回頭了。
薛琮這一場忙碌,持續了兩個多月,等他終於能長久的停留在小石村時,時間已到了秋天。
“等州城那邊的事情收尾,我就要啟程回京了。”夜裡,睡在沈懷梔身邊的人說,“就算你不想看見我,不耐煩應付我,也就這幾天功夫,忍忍就過去了。”
沈懷梔睏倦的打了個哈欠,不想說話。
她和薛琮的分歧沒得談,所以也懶得浪費口舌,只要他不逼她,彼此面上能做到相敬如賓,她就願意粉飾太平。
總歸,他人是要走的,她只求這個。
看在他馬上要離開的份兒上,沈懷梔容忍了他偶爾的越界,終於,她等來了薛琮離開的那一天。
梧州去往帝京的官道上,聚集著浩浩蕩蕩準備啟程的一行人,在烈烈旌旗中,沈懷梔看到了被人群簇擁在中間的薛琮。
他渾身散發著不容人親近的冷意,遠遠的投來視線,如之前答應她的那樣,保持了距離。
“一路珍重。”沈懷梔神色平靜,語調平淡,半分不為離別所苦所傷感。
至於薛琮,他露出一點言不由衷的笑意,終究是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了。
沈懷梔知道,如果她一直在梧州待下去,或許終有一日會在這裡與薛琮重逢,她有這個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重逢這件事比她預想中要來得更快更措手不及。
來年春天,當她輕車簡從的帶著人在某處村鎮裡跟著鄉間老農學習時,那位來自帝京的不速之客行事囂張的在田裡擋了她的去路,似笑非笑道,“沈姑娘,聽說你到處跟人說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