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滿眼不肯置信的太夫人提高了聲音道,“你近期沒有成婚的打算?沈家打算送沈姑娘去南邊梧州看望父母?”
“玄章,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傻話?”太夫人難得生出了幾分怒氣,“你以為祖母為何一直催著你成婚,難不成就只是為了娶妻生子嗎?你到底還記不記得你成婚這件事意味著什麼?!”
“孫兒很清楚。”薛琮神色平靜道,“祖母不必動怒,且聽我細細道來。”
“好,你說!我倒要聽聽你能說出什麼花樣來!”
“你們先下去。”薛琮將房內伺候的人全部遣退,派人守好了門戶之後,這才不緊不慢的道,“祖母,我不止近期不會成親,未來幾年內婚事可能也不會順利舉行,您期盼的孫子孫女更是不知何時會來。”
“如果您老人家真想身邊有孩子陪伴,我可以從族中挑選幾個孩子陪在您身邊聊以慰藉。”
這番話一出,太夫人怒氣反而降了下來,她陰著臉看著自己的寶貝孫子,直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說明白點!”
“祖母一直不希望我走前人老路,但我作為祖父與祖母的孫兒,父親與母親的孩子,怎麼會不像你們呢,”薛琮話語平淡,態度自然,甚至還在太夫人怒氣蓬勃的眼神中姿態從容的笑了笑,“雖然有些抱歉,但我不過是走了你們的老路罷了。”
太夫人直直的瞪了薛琮許久,最終神色疲憊的閉上了眼,“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不止親生父母的事,還有她和老侯爺的事。
“一個秘密,只要有第二個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薛琮說,“我只是好奇,為何自己與旁人不同罷了。”
在失去沈懷梔的那些年裡,薛琮有過太多不切實際瘋癲妄想的念頭了,偏偏,他還是一個能讓自己所有念頭付諸現實的人。
從前,他只知道自己的雙親是一對怨偶,父親娶了祖母孃家的侄女,從小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的長大,卻在生下他後,父親在外另有所愛,然後因為這個真愛鬧到兩人兩敗俱傷,最後雙雙死於船難。
說是船難,其實薛琮後來已經清楚的知曉,那是他的親生母親對背叛自己的負心人的制裁,至於那個真愛,同樣死得毫無聲息。
所以,可以說他的母親親手殺死了他的父親,以愛憎的名義。
至於他的祖父和祖母,那就是另一個更為糟糕的故事了。
閉著眼的老夫人突然冷笑一聲,神色漠然的道,“知道也好,總歸是家裡不能見人的醜事,你總有一天要知道的,畢竟我看你也快走上他們的老路了。”
說完,她看著薛琮,直接言明瞭當年舊事,“不提你的祖父,但你的父親,我的親生兒子,實在是像極了他那個無能懦弱沒擔當的父親。”
“他自小就怕我這個親生母親,所以他騙你的母親,勾引她誘惑她,讓她做他的支撐與靠山,替他撐起一片天,如果他能一直真心誠意也就罷了,卻偏偏像極了你那薄情的祖父,將人利用完之後還要找個真愛,對於真愛掏心掏肺,要身份給身份,要地位給地位,寵愛和榮華富貴更是毫不吝嗇的給,他以為,崔家的女人是好招惹的,以為你母親對他一片痴心只能妥協,但很可惜,你母親像我,對於背叛的負心人,總不會輕易原諒。”
太夫人沒細說那兩年裡那對夫妻是如何恨海情天彼此折磨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走到最後那個地步,誰都不無辜。
“現在,這麼像我們的你,也要去害你喜歡的人了。”太夫人輕聲道,“看你這模樣,沈懷梔一定是不喜歡你的,所以,你們兩個人,日後或許也會步我們的老路。”
薛琮想,祖母確實說對了,沈懷梔已經被他害過一次,可他就是不肯放手,非要再和她繼續糾纏下去。
“以後,我會改變。”薛琮如是說。
“是嗎?”太夫人輕飄飄的反問道,“反正薛家和崔家的根子都不算好,你最好真的不會傷害她。”
“有時候,我都希望沈姑娘是我薛家親生的孫女了,那樣一個純粹的小姑娘,就算不愛她傷害她,她也不會像你瘋癲的母親和祖母一樣,傷害心愛的人,至少,對我來說,我是很喜歡這種人的,畢竟,這種美好的品德,我們兩家是丁點兒沒有。”
“當然,你身上也是沒有的。”
薛琮不言不語,太夫人臉上露出疲憊之色,末了隨意揮揮手道,“好了,我已經知道你今天要和我說些什麼了,祖母都同意了。”
“日後不管你做什麼,都隨你心意吧,不管娶不娶妻生不生子,那都是你的事,祖母不會再幹涉,這樣我還能省心清淨的多活兩年。”
說完之後,薛琮人被攆走,太夫人自己一人坐在房中,面無表情的扯了扯嘴角。
為了說服她,竟然拿家族秘辛來要挾,她這個孫子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當然,太夫人其實並不怎麼在意被孫子窺探到過去的隱私與秘密,只是一旦將真相揭開,怕是他們這對祖孫從此之後再無法如常相處。
顯然,薛琮也是這麼想的,所以見好就收。
太夫人想,薛家確實是一脈相承的真愛至上,而崔家的女人們,也永遠都改不了心狠手辣的秉性。
當年她因為兩情相悅嫁給薛琮的祖父,助力他在兄弟之爭中順利襲爵,在背後一心為他出謀劃策立足朝堂,結果,那個男人是怎麼回報她的呢?
他背棄誓言移情別戀,在外面日日養著真愛與私生子,宛如神仙眷侶,生怕她們遭了她的毒手,一心謀劃著為她們爭取地位和利益。
這樣一個薄情寡義的枕邊人,她當然只能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選擇親手弄死他們,畢竟,妄圖踩在她的心血和辛勞之上過好日子,想都不要想!
所以,女人還是要對自己好一點,男人這種東西,不要了管他去死。
太夫人撥著手裡的佛珠,覺得自己是時候去小佛堂一趟了,畢竟,她那些舊日仇敵,還在地底下埋著呢,只有日日踩在他們身上,她這輩子才能過得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