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她的視線,他又加了一句,“只你和我。”
林間的空氣裡,彌漫著泥土和樹葉的清新氣息,沈懷梔在腳下濕漉泥濘的地上走了幾步,確定周圍無人打擾之後,在一棵海棠樹下站定,這才不緊不慢的看向薛琮,“想說什麼,你可以說了。”
薛琮定定的看著沈懷梔,眼前的她雖然是少女模樣,卻更像夢裡歷經一切後的她。
她站在那裡,脊背挺直,目光清正,既可以說視他如無物,也可以說斷絕情意之後郎心如鐵,總之,他對她來說,是既不重要也無意義。
夢境與現實,終於成了同一種模樣。
他久久不說話,沈懷梔對他耐心就沒那麼足,她問得直接,“世子如果沒什麼話要說的話,那恕我告辭。”
“你要南下梧州?”薛琮在她離開前一刻開口,“同你周家的表兄周文鈺,還有懷逸一起?”
沈懷梔沒回答問題,反而回問道,“這和世子有什麼關系嗎?”
薛琮對這個問題充耳不聞,而是順著心中所想直言不諱道,“如果說,此前我只是懷疑你對懷逸有好感的話,經過昨夜,我想,事實真相如何,我們彼此心知肚明。”
她那副拼命的模樣,早已證明瞭她對陳理非同一般的感情。
沈懷梔一副絲毫不在乎薛琮說什麼的模樣,而是又認真的問了一遍,“這和世子有關系嗎?”
“你喜歡懷逸,所以你會不顧自身安危,貿貿然的沖出來救他,會願意告訴他南下的事,甚至願意邀請他一起同行。”薛琮繼續道,“沈懷梔喜歡陳懷逸,所以待他與任何人都不同。”
盡管薛琮語調平靜,宛如平鋪直敘,但沈懷梔卻聽出了那隱藏在平靜背後的強烈的質問與指責意味。
沈懷梔早已無所謂薛琮說什麼,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現在的她所有的一切都和薛琮無關。
所以,她破罐子破摔一般,痛快的承認下來,“是又怎麼樣?”
甚至於,她開始氣勢淩然的反質問起薛琮來,“和你有關系嗎?”
當清清楚楚的聽到這個本該毫無任何意外的答案時,薛琮腦袋裡依舊嗡的一聲,響徹無數嘈雜動靜。
額角早已隱痛許久的位置此時突突直跳,他看著眼前理直氣壯的沈懷梔,在頭痛欲裂中,不由自主的擲出了手裡的劍,劍鋒劃過沈懷梔身側,留下凜冽鋒芒,最終深深的釘入了樹木的軀幹之中。
耳際仍有劍鋒嗡鳴,沈懷梔看著身後貫穿樹木的劍鋒,再看看眼前極力壓抑怒意卻依舊滿眼血紅的薛琮,突然意識到自己此時身處何等的危險之中。
眼前的薛琮是年輕且不受控的薛琮,他不是那個相處多年不會傷害她的薛琮,所以,察覺到危險與威脅之後,她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
這代表著退後與畏懼的兩步,宛如澆在滾油上的沸水,徹底將所有平靜炸開。
“你很怕我?”少見的,此時本該被暴怒情緒主宰的薛琮,面上竟然露出了單薄笑意。
沈懷梔背上泛起涼意,後頸寒毛直豎,與他視線交彙間,一語不發。
“你是該怕我的,”薛琮上前幾步,逐漸靠近她,直至兩人之間距離縮短到呼吸相聞的地步,他才輕聲道,“畢竟,現在的我,尤為憎恨你。”
“憎恨”兩個字一出,沈懷梔眉心直跳,心中不好的預感如此強烈,以致於她現下竟然生出了逃跑的念頭。
但此時的她彷彿被薛琮的氣場所威懾控制,僵硬著身體半點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對方越靠越近。
溫熱呼吸觸及頸間肌膚,沈懷梔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這種鮮明的尖銳的被威脅到命脈的滋味,著實不太好受,以致於她下意識的避開了薛琮的逼視。
“看來,你是當真下定決心,不打算要我了。”薛琮語調輕飄的仿若低喃自語,沈懷梔卻覺得自己難受得好似渾身突然被針紮了一般。
但就是這種突如其來的不適,卻彷彿為她的身體注入了力量,終於讓她有力氣躲開薛琮的靠近。
她腳下磕磕絆絆的退開幾步,扶著身旁的樹,氣息急促眼神驚疑不定的看著眼前有些奇怪的薛琮。
在與對方那雙依舊血紅的眼睛對上後,她再忍耐不住,毫不猶豫的拎起裙角轉身往樹林外跑去。
薛琮就那樣靜靜的站在林中,看著她逐漸跑遠。
逃跑間隙,沈懷梔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薛琮就那樣站在彌漫著霧氣的林間,宛如山中邪異可怖的精怪鬼魅,透著極致的危險。
縱然已經跑遠,她依舊有種置身網中被追捕狩獵的緊迫感。
這天,沈懷梔最終是一路匆忙下山的,而金鱗衛副統領薛琮,則是舊疾複發,在處理完公事之後突然暈厥,高燒不退一天一夜後,才終於安然醒來。
至於醒來之後的那個人,看著守在身邊的心腹,只說了一句話,“準備人手,我要抓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