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老師這裡有客人,沈懷梔也暫時做了個陪客,以半個主人之姿在一旁煮茶備點心,做足了孝順後輩的模樣。
等茶水續過三輪後,嚴大人終於依依不捨的選擇了告辭,“今日愚兄本是陪家中女眷出門踏青,誰知道會在這裡遇到賢弟,故交重逢,一時間不免多話,還望賢弟海涵,等下次有時間,咱們再好好重聚,說些貼心話。”
“嚴兄客氣了。”姚文廉笑道,“以嚴兄常日之忙碌,實在不必牽掛我這幽居山野縱情山水之人,等來日春光更好時,我再同嚴兄痛飲一杯水酒。”
若非姚文廉無意留客的心思太明顯,嚴大人怎麼都要在這裡用過午飯再走,他今日背負著使命而來,雖然沒想過能輕易達成目的,但這位如今名滿天下的舊友對待故交委實無情了一些。
果然,有些人骨子裡的清高當真是一如既往。
想到這兒,他心中惋惜,臨走前,視線不由自主的在沈懷梔身上轉了一圈兒。
這個所謂的故交之女,似乎很得姚文廉看重,或許會是一個破局的契機。
等人走後,沈懷梔在老師身旁坐下,看著對方面上厭倦神色,關心道,“老師似乎很不喜歡那位嚴大人。”
“官場中人,清正自持者少,同流合汙者眾,”姚文廉淡淡道,“不過這也是世間常態,不值得非議,怕只怕,為官者庸碌且無能,只會媚上欺下,很不巧,這位嚴大人正是其中佼佼者。”
“所以,不管官員是清正廉潔也好,還是以權謀私也罷,最可恨者不過無能庸碌。”沈懷梔總結道,“老師這個想法,我是認同的。”
“看出來了,”姚文廉露出真心笑容,“你那些文稿,為師一讀再讀,很清楚你是個什麼性子,單看你辦事的手段,就知道不是個迂腐之人。”
“因為世間從不是非黑即白,”沈懷梔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也是花了很久才明白這個道理。”
“身處帝京這個世間最繁華富貴的名利場,確實得有這個覺悟,”姚文廉道,“站得本就比一般人高,自然要肩負起更多的責任。”
“不過可惜,很多高位者,往往囿於私慾,而這些人的私慾,有時候又十分可怕。”
這話沈懷梔是很贊同的,上輩子經歷過聖人和光宗動蕩兩朝後,薛琮扶持小皇帝登位攬權攝政雖讓人詬病,但更多的人卻是鬆了一口氣,畢竟,聖人晚年昏庸苛刻,光宗在位時剛愎自用胡作非為,實在是鬧出了不少亂子,以致於許多人扛到最後早已是心神俱疲。
略過這個稍顯嚴肅的話題後,姚文廉又提起了那位嚴大人,“我雖然不在朝中,但也有些訊息途徑,嚴侍郎此人早已投靠了五皇子,今日尋我正是為了拉攏,他在我這裡不能如願,說不定會將主意打到你身上,若是被他知曉你是我的弟子,只怕你的婚事會橫生波折。”
“五皇子此人,我極不看好,”他道,“好大喜功,自以為是,睚眥必報,禦下苛刻,實非明主。”
“所以,你南下的事要盡快了,為師這邊,會盡量為你周旋,以免你捲入奪位漩渦。”
“我明白了。”沈懷梔在這裡停留許久,師徒二人說完各自關心的瑣事後,又彼此交換了一下資訊,最後她拿著老師抄好的經書離開了。
“等你的婚事徹底解決順利南下後,為師也要離京了,”姚文廉道,“我打算帶著你的文稿去尋一些好友,若是一切順利的話,或許來日很快就會重逢。”
這實在是個好訊息,沈懷梔滿面欣喜的應下,然後躊躇滿志的離了小青山。
燦爛春光中,有些偶遇來得猝不及防。
沈懷梔帶著冬青在桃花林間走到一半,不妨遇上了一對正在說話的年輕男女。
年輕男子身材高挑,姿容冷峻,有著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至於年輕女子,沈懷梔卻不怎麼眼熟,但也無意去探尋,那兩人站在桃花樹下,恍惚間很有幾分當年雪夜中薛琮夜會太後的風采。
說話的兩人似是被她們經過的腳步聲打擾,下意識停止談話看了過來,沈懷梔帶著冬青目不斜視的離開,突然有些恨自己運氣太差。
那人迫不及待遠去的背影映在薛琮眼底,留下一片晦暗陰影,最後氤氳成無底深潭。
快步離開的兩人本應該是個過眼就忘的小插曲,但偏偏有人不肯略過。
“我沒記錯的話,那位是沈姑娘吧?”突然開口的嚴姑娘道,她將眼前之人剛才的舉動看在眼裡,心中那點兒因為對方過於冷淡生出的不甘與怨言在頃刻間發酵,“從前聽說她對世子愛慕成狂,沒想到如今竟然也能做到視而不見,實在是令人驚訝。”
“既然是聽說,那就是捕風捉影之言,”薛琮冷聲道,“嚴姑娘不該隨意置喙他人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