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不是說話的地方,旁邊有個茶樓,不如去那裡談吧,”沈懷梔大大方方的道,“我今日也算奔波忙碌了半天,這會兒有些累了,正好歇歇腳。”
兩人相攜一前一後去往茶樓,很快,二樓靠窗的位置,多了兩個相對而坐的年輕男女。
然而,相談甚歡的兩人,怎麼都沒想到,剛才發生的一切早已被某人納入眼底。
昨日出城公幹忙到今日才回的薛琮,並未想到會在這裡偶遇兩人,他看著對好友言笑晏晏的沈懷梔,彷彿看到了從前跟在自己身後追著跑的姑娘。
她的笑容與熱情從未消失過,只不過是轉移到了其他人身上而已。
莫名的,薛琮心中突然生出兩分厭惡,他寧願是其他人,都不願意是陳理。
即便陳理是他交情甚好的摯友。
他眼神微冷,開始考慮要不要去隔壁見一見這兩位故交,給他們一個“驚喜”。
“既然你想看蘭花,那我讓人回去取吧,又不是什麼麻煩事。”
在陳理說他最近要陪家人離京去道觀住幾天後,沈懷梔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多謝七姑娘慷慨解囊,”陳理笑眯眯道,“不愧是我的好朋友,總是願意幫我解燃眉之急。”
“誰讓我們是朋友呢。”她輕描淡寫的道。
沈懷梔早已習慣陳理面對她時人前人後兩幅面孔,用對方的話來說,就是在外面總要顧忌著男女大防和她的名聲,所以處處遵規矩守禮儀,等到了熟人相處時,又是另一幅親近面孔,無論說話行事都不再拘束自己。
有時候她忍不住會想,或許就是因為陳理對她太不設防了,所以才會日漸越界,這其中未必沒有距離過近導致感情混淆的緣故。
畢竟,他身邊親近的年齡相近的姑娘確實太少了。
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聽陳理抱怨一些瑣事,偶爾還會冒出兩句“早知道回京這麼麻煩,還不如一直待在山上”的感嘆。
“回山上也好,待在京城也好,總歸讓自己高興是最重要的,”沈懷梔淡淡道,“你們道家不是總說道法自然嗎,你又不像我們姑娘家這麼多規矩束縛,就算突然說要仗劍天涯,估計家裡也不會攔著。”
這本該是極具安撫意味的一句話,但陳理聽在耳裡,卻莫名挺直了脊背,彷彿在家裡被祖母揪著耳朵耳提面命的教育一般,不由自主繃緊了心神。
“我們七姑娘,有時說話就跟我祖母一樣有氣勢,”陳理訕訕道,“有點嚇人。”
聞言,沈懷梔眼皮跳了一下,卻仍不鹹不淡的道,“不是我嚇人,純粹是你自己心虛。”
在一個不那麼自由恣意的人面前隨意抱怨自己所謂的拘束,沒懟人,是她脾氣好。
反應過來後,陳理確實有些心虛,因此忙不疊的轉移話題道,“抱歉,是我口無遮攔了。”
“這兩日我去酒坊視察,發現他們新出了一款果酒,據說很受姑娘們喜愛,等回去我就送兩壇給我們七姑娘賠罪。”
“酒坊?”沈懷梔有些疑惑,“是陳家的酒坊嗎?”
“不是,”陳理搖頭道,“是我母親的嫁妝,當年外祖父陪嫁給了母親,母親前幾年又分給了家中的兄弟姐妹,也算是給我們準備的聘禮與嫁妝吧。”
聽到酒坊是聘禮,沈懷梔心中突然生出微妙預感,她上輩子手裡也有一個酒坊,因為釀出的酒極合口味,所以後來被她買到了手裡。
若是其他人,她還不會自作多情生出這種想法,但偏偏是陳理,由不得她不多想。
於是,她追問道,“你的酒坊在哪兒?”
“在合慶坊那邊,”陳理似有些苦惱的道,“我母親最近總是催我去那邊看看,要知道我外祖家那邊有一個規矩,無論是娶親還是嫁人,家裡人都要在自己的酒坊裡為未來妻子或丈夫親自釀制一壇酒,以此來預祝姻緣和合美滿長長久久。”
說起這個傳承,陳理頗有些興高采烈,他還興致盎然的為沈懷梔講了一些家族中因此發生的趣事。
而沈懷梔,面上雖看似還在認真聽,實則心中早已滿是哀慟。
從聽到“合慶坊”這三個字起,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本以為自己想得已經夠多,等聽完陳理說那個傳承,木愣愣腦袋裡,只剩下兩個字——
逐月。
據說這是那個酒坊為討新東家歡心而專門釀制的美酒,也是沈懷梔喜歡了許多年的一種酒。
現在,它真正的主人,正坐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