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有利用價值的孫女,一個有利用價值的女兒,一個沒那麼看重喜愛的女兒——
這就是沈懷梔這個人短暫人生的全部價值與意義。
你看,祖母不會為你籌謀美滿的姻緣與婚事,父親那裡你的喜怒哀樂無足輕重,母親不會像對待那對弟妹一般,在你的院子裡為你親手植一棵海棠樹,縱然你有父母有親朋,實則依舊是孤家寡人。
甚至於,你的存在與人生都是可以任由他們擺布的東西,而他們不會因此生出半分愧疚與心虛。
這樣的人生,何嘗不是一種泥潭?
因此,想要從這樣的泥潭中脫身,也是理所當然,想要尋求獨一份的偏愛,也並不出奇。
薛琮就是在這樣恰好的時機中出現的最合適的那個人,他像一顆耀眼的星星,吸引著沈懷梔的目光,讓她將所有的熱情與無法達成的想望付諸在他身上,由此,才有了沉迷痴心的沈家七姑娘。
“喜歡他長得好看吧。”最後,沈懷梔對自己的貼身侍女說,“對以前的我來說,長得好看就夠了。”
至於那些無法被滿足的屬於少女的想望與奢求,已經盡數化為煙塵,何必再去深究呢。
聽到這個答案後,冬青很想說,她家姑娘才不是那麼膚淺的人呢,若是當真只看臉的話,老夫人母家的那位周公子清風明月一般的絕色,姑娘怎麼不動心呢。
天色漸漸暗下來,晚風吹在身上有些冷,沈懷梔正準備下樓,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有人吵鬧的動靜。
她抬眼看去,卻是旁邊院子裡幾個湊在一起的姑娘起了口角,不知說了什麼,有人情緒上頭,居然上手推搡人,被推的姑娘一個沒穩住跌倒在地,瞬時鬧成了一團。
看了兩眼就沒興趣的沈懷梔抬腳下樓,身後冬青低聲道,“姑娘,婢子覺得這兩年日子真是不太平,不止出事的人家多,京裡風氣也浮躁,以往這種事情可不多見。”
“你的想法沒錯。”沈懷梔認可了冬青的說法。
有些事情,往小了看是姑娘們口角爭鋒,實則還是因為宮中那位聖人之故。
這帝京之中,無數人因為帝王的一個心思一個旨意起起伏伏,幸運者一步登天,不幸者一夕覆滅,如此旦夕禍福之風影響下,想要好好維持一個人的體面,著實不易。
為什麼這兩年她們出門往來交際時許多姑娘家行事再無往昔貴女之風,根源就在那位高居王座的聖人身上。
當然,年輕時的沈懷梔可想不到這些,她眼裡看見的心裡想到的,只是自己經常和其他貴女有口角之爭,等她愛慕薛琮這件事眾人皆知時,她也因肆無忌憚的行事成為了被許多人排擠欺壓的物件。
就算她家世尚可又如何,總有比她家世更好的人出來打頭陣為難她,明月郡主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不過卻是最煩人的一個。
論理,她一個成年人本不該和年輕氣盛的小姑娘如此計較,但嫉妒與惡意是不分年齡的,有些人只有打得痛了,下次再想出手時才會三思而後行,畢竟,依依不饒針對她的只是少數人,更多人不過是隨風倒的牆頭草。
如明月郡主這般,早就是不能和解的死敵,那繼續往死裡得罪也沒什麼,她懂事聽話了太多年,也是時候讓祖母為她的好孫女解決一下後顧之憂了。
本打算第二天回京的沈懷梔沒能走成,因為隔天就下起了春雨,且這雨還有些大,於是一時間滯留在京郊的人多了起來。
留下的人各自尋了相熟的人一起湊趣玩樂,沈懷梔倒是也有被邀請,只可惜,她無意同那些心思各異的人打交道,只一心窩在自己的庭院裡,安靜的伏案寫東西。
等忙忙碌碌大半天過去,雨勢漸小時,冬青開口勸道,“姑娘都忙了許久了,這會兒不如歇歇,現在外面雨不大,正好出門。”
被春雨洗滌過後的景色確實漂亮,現在天色尚不算晚,沈懷梔想了想,應下了冬青所說,挑了把漂亮的油紙傘出門散步去了。
一路走來,正巧到了一處景色頗美的池塘,塘邊種著柳樹和桃樹,柳樹翠綠的枝條垂在水上,春雨將桃花打落,波紋蕩漾中,盡是桃紅柳綠之景。
“姑娘,這邊景色真好看,正好這兒有個涼亭,咱們坐一會兒吧。”冬青道。
於是,一行人入了涼亭落座。
沈懷梔手邊的紅泥小爐茶水煮到一半,旁邊突然傳來嘈雜聲響,間或還有一個女聲憤憤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