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期然又想到了高氏,和自己。
這次,柳如嵐很久都沒有說話,好半晌,她才道,“所以三娘,你要記住,千萬不要對聖人投入真心。”
“我自然是不會,那二孃你呢?”燕虞反問道,她還記得白才人剛有孕不久,她和柳如嵐討論徐修容時,提起聖人當年,柳如嵐臉上的表情。
柳如嵐一時間有些怔然,半晌,她苦笑一聲,“是我錯了,你比我清醒地多了。”
但其實,燕虞知道,皇帝待柳如嵐確實是與他人有所不同的,所以燕虞能很清醒地當一個普通的宮妃,而柳如嵐卻很難。
帝王稀少而獨特的柔情,確實容易讓人沉溺。
兩人對視半晌,燕虞換了個話題,“說起來,白才人歿了,王採蘋居然只是被貶為采女,我還以為她會被直接賜死呢。”
“她畢竟是王氏女。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後還在這宮裡呢。”柳如嵐收拾了一下情緒,語氣平靜了下來。
“世家女……就能有如此特權嗎?”燕虞的語氣裡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憤懣。王採蘋如此,徐芝亦如此。
好像她們做錯了事,都只需要擔負輕輕的一點責任,甚至不需要擔負懲罰。
柳如嵐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其實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白才人她本身不過是一介平民罷了。”
平民。世家。
這其中的差距猶如天壤懸隔,更遑論白嫣然她本身,也只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罷了。
縱使入宮,做了宮妃,飛上枝頭,卻成不了鳳凰。
“今上繼天立極,乾綱獨斷,又怎能容許世家在旁指手畫腳?”燕虞問道。
從這次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來,聖人的性格,是絕不容許別人插手自己的決斷的,哪怕一時做成了,日後他也會想辦法毀掉。
“先帝雖出身士族,但家族底蘊並不豐厚。”柳如嵐嘆了口氣道,“在打天下時,不得不依靠世家提供的錢糧和兵將支援,也因此,皇室與世家盤根錯節,關系複雜,很難割裂。”
“你知道,平南王是怎麼去世的嗎?”柳如嵐問道。
燕虞點點頭,“我知道,平南王據守岑東省豫山府,最後因彈盡糧絕,戰死在豫山府。”
平南王是太穆皇後唯一的女兒,也是聖人的長姊,因驍勇善戰,統帥一支女子軍,破例賜封平南王。
“你錯了。”柳如嵐眼裡難得的露出一絲怒火,“平南王據守豫山時,先帝早就預料到敵軍會攻打此處,提前派了援軍帶著糧草馳援。”
“可那援軍將領,居然眼睜睜看著平南王的軍隊,守城一月餘,彈盡糧絕,不得不出城與敵軍決一死戰,然後在平南王戰死,敵軍自以為攻城成功之時,突然領兵殺出,守衛豫山府,獨吞了所有戰果。”
“那領兵之人,正是吳郡崔家家主崔元秀,後來得封豫山候,而他的嫡子正是如今的兵部尚書崔朗,他的嫡女崔虹,嫁給了王譽,就是王採蘋的父親。”
柳如嵐是武將之女,因此更能明白當時平南王的絕望之情。
“我猜,聖人比誰都想把世家從朝堂上連根拔去……可是不行。一旦現在與世家反目,不僅整個朝堂都會垮掉,甚至連皇權都岌岌可危。”
燕虞也在史書裡讀過,雍朝前期,世家子弟甚至可以比宗室子弟還要囂張。
她記得之前看過一段野史故事,說是某世家嫡子與某郡公爭奪花魁,世家子爭不過,竟帶著小廝將郡公揍了一頓。
雖說第二天,世家子就被家長壓著去王府賠禮道歉,可也只是賠禮道歉而已。
她此前一直將這類小故事當個樂子看,直到今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世家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