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利女士並沒有把她帶去辦公室,而是直接進入了一間教室,只擺著幾把椅子,以及放在附近的針線和書本。
伊拉拉的視線落在教室唯一的長桌上,場面放著識字用的課本,以及學生名單。
都是女性的名字,只有五六個人。
“你沒有辦公室。”伊拉拉了然。
課本和名單都在這裡,平日哈德利女士就在此辦公。
“我是唯一一個教成年女工的老師,學生也不過幾個人,”哈德利女士回答,“不需要辦公室。很少有女工來讀書,大部分都是男性工人,或者她們的孩子。”
想也是如此了。
倫敦政府、各地的慈善組織對工人夜校有補貼的資助,但哪怕學費低廉,也並非所有工薪家庭能負擔得起。
這個時代沒有義務教育,如果有機會,自然要先送後代、或者家中男丁讀書。
“所以,”伊拉拉側了側頭,“夜校裡並沒有火柴廠的女工。”
哈德利女士苦笑幾聲。
她看起來三十歲左右,衣著還算幹淨,右手無名指有佩戴婚戒的痕跡,卻沒有戒指。在十九世紀離婚難如登天,一般而言,男人不佩戴戒指,八成是為了出軌;但女性不佩戴戒指,丈夫大機率已經死了。
伊拉拉迅速得出結論:家境不錯的寡婦,因而有時間、也有閑錢出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知道火柴工的女工工資多少?一週只有四先令,卻要工作十四個小時,”哈德利女士搖了搖頭,“連麵包都買不起,哪裡來的時間和金錢讀書識字?”
說著,她的表情變得嚴肅。
“該說說你的來意了,福爾摩斯小姐,你為什麼覺得我與火柴廠的女工有關?”哈德利女士問。
伊拉拉忍俊不禁:“你都說了有記者找上門,可見也不是什麼秘密。我甚至知道,火柴廠的女工們因為不堪待遇,準備罷工。”
哈德利女士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的?!”
伊拉拉:“街頭小偷打聽到的。”
哈德利女士抿緊嘴唇。
如果連記者、街頭小偷都知道,可見女工商議罷工的事情已不是秘密。
還沒開始行動,就已經傳出訊息,這對女工們很是不利——如果監工或者經理聽到風聞,抓幾個人敲打警告一番,動搖了本就搖擺猶豫的人,計劃就會很輕易地流産。
看夏洛蒂·哈德利女士的神情,伊拉拉就知道她也在擔心罷工是否能成功。
確實不好辦。
一週只有四先令都能招聘到整整一廠的女工,證明還有更多的婦女和兒童連四先令都賺不到。
萬事餬口為先,待遇尊嚴,那都得是活下來才能考慮的事情。
如果哈德利女士還在擔憂罷工能成與否,那就是所有人都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女士,可否回答我一個問題,”伊拉拉問,“傳聞說火柴廠有疫病發生,究竟是什麼病?”
“面部腫脹、下頜紅腫,很多婦女的牙齒腐爛脫落,”哈德利女士蹙眉,“工廠聘請了牙醫,醫生只是說,是大部分火柴工年紀較大的原因。”
“但我想,年齡增長造成的牙齒脫落,可不會伴隨著面部和喉嚨腐爛,以及下巴畸形吧?”伊拉拉抓緊了手中的帽子。
哈德利女士很是吃驚:“你怎麼知道的?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夜校的其他教師,我們湊錢為女工們請了其他外科醫生,外科醫生說也許是水源有毒。”
伊拉拉的心沉了下來。
“不是水源有毒,哈德利女士,”伊拉拉說,“也不是牙齒自然脫落。輝光火柴廠是否用的是白磷?”
“當然,現在有一部分工廠換成了紅磷,但輝光火柴一直定價很低,所以沒有更換原材料。”哈德利女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