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記著唄……”她打了個呵欠,往他的肩膀上靠了過去,咕噥道:“被長公主喜歡,你就高興去吧。”
他攬住她的肩膀,輕聲問道:“殿下困了?”
趙明臻的眼睛已經快閉上了,捶他兩下:“昨晚沒睡呢,你不困嗎?”
她和他都兩天一宿沒休息了。
算起來他應該更累一些,今天白天還在外面跑了這麼久。
“困的。”燕渠撈起她的腿彎,把她抱了起來:“那睡吧。湊活湊活,明日拆營回去,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趙明臻胡亂嗯了一聲,腦袋穩穩地靠在他的肩上。
走到榻邊幾步路的功夫,她的呼吸聲就已經沉了下來,像是非常安心。
燕渠輕輕把她放下,唇角微翹,在她臉上又啄了一口。
他去吹了燈,正打算和衣臥在她的身側,她忽又睜開了眼睛。
“等等。”她的聲音裡漾著濃濃的倦意,努力打起一點精神問他:“你還沒告訴我,當年明明是你殺的人,為什麼報的卻是聶聽淵的功勞。”
燕渠上床的動作一頓:“他被北狄俘虜,聶都督重賞找人去救他。我接下了,回來的路上,正好看到那大王的營帳守備空虛,順便就鑽了進去。”
他說得輕描淡寫,她卻呆住了:“這麼危險的事,也能順便嗎?”
相比這個,燕渠此刻更擔心壓到她的頭發。
他仔細調整了一番,才緩緩躺下:“太晚了,長公主想聽故事,不若等明日吧。”
“那你明天,都要告訴我哦……對了,還有一件……”
倦意如潮水襲來,趙明臻閉上眼,很快就沒聲音了。
她是真困了。
嬌生慣養的長公主,這輩子還是頭一回這麼辛苦。
聽著她近在咫尺的呼吸,燕渠卻有些睡不著。
今晚的感覺就像——在黑夜裡踽踽獨行時,忽然發覺前方,有人為他點了一盞燈。乍見光亮的他,被晃得幾乎睜不開眼。
驚喜之餘,更多的,竟是愕然與無措。
他生來,血彷彿就要比其他人冷一點,很少有這樣鮮明的情緒。
即便在一躍而起、飛黃騰達的那兩年,他也沒有像很多人那樣,一朝發跡就變得驕奢淫逸、性情狂縱。
雖然後者才是邊關軍中的常態。
為了那點軍功,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有今朝沒明日的,當然需要更銳利的快感,來沖淡這一切。
有人因此贊他七情不上面,寵辱不形於色,正是適合掌兵的將才。
只有燕渠自己心裡清楚,不是這樣的。
他只是麻木了,抽離了。
沒有一個溫情的角落可以寄託,而那些可供選擇的不堪的放縱與發洩,卻又讓他覺得惡心。
之前在京城時,她問他怕不怕死時,他雖語氣輕松、彷彿調侃,說的卻是實話。
活著當然很好,可是往死人堆裡一躺,似乎也不那麼壞。
為了活著而活著的日子,過得太久,他厭倦了這一切。高官厚祿也好,青史留名也罷,似乎都無法激起他多餘的慾望。
燕渠沒有再想下去。
察覺到枕邊人已經睡熟,他伸出手,悄悄地、與她十指緊扣。
可是現在不同了。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在生死之間,還會有人,提著一盞燈等他。